默認冷灰
24號文字
方正啟體

不老的鄉音

作者:騰歌字數:2616更新時間:2019-09-21 10:41:18
不舍晝夜的木蘭溪 不知日月的天馬山 隨我浪跡天涯 在路上 在夢裏 我的母語不是漢語,而是莆仙話。上大學之前,我幾乎不會說普通話。中學時,老師授課基本上用莆仙話,偶爾冒出幾句普通話,反而讓學生覺得怪怪的,不太適應。據說,現在情況稍有改觀,但還是那一方水土,那腔那調估計還是那貨色。 剛進大學,講話都成問題。入學自我介紹,結結巴巴,一身冷汗,看到同學竊笑,越發不自在。那時候,人一稠,隻有安靜著聽,能笑的也笑,見惱的也惱,能勉強應付就心滿意足了,臉上表情大概和猩猩差不多。 輔導員看了入學檔案,知道我是莆田市優秀學生幹部,要我當班長。我擔心自己的普通話,心裏慌張,果斷謝絕了。我想,輔導員聽到我的普通話之後,基本上也不會讓我當了,我的謝絕顯得有點多餘。 有趣的是,語言表達的拙勢反倒融洽了我和同學間的感情。他們模仿莆仙話,糾纏“阿騷”、“小神”和“欠灶”等詞語,一度讓我覺得家鄉話怎麽是粗話開路?不過仔細一想,仿佛所有方言如出一轍。 一天,在宿舍樓下,聽到一位兄弟在唱:誰的“羊肉”在飛。顯然,是老鄉口齒不清,將“眼淚”唱成“羊肉”。我樂不可支,並想有這樣的同胞墊底,我可以放心大膽地張嘴,況且到了非張嘴不可的地步。此後,學習普通話、修正“地瓜”口音成為日常的功課,但成果一直不樂觀。 作為福建的主要方言之一,莆仙話似乎很少獲得溢美之辭。有回飯局,本人剛開口,一位初次謀麵的非主流美女便堅決打斷我的話,說我是莆田人。我知道是自己的口音露了底。她說,前一段時間,自己的寵物狗狂叫不止,礙了鄰居莆田人,打了一場奇怪的官司,現在討厭死莆田人。因為講同一方言而遭人厭惡,我感到莫名的難過。 當然,情況也有好的一麵。一位同鄉也是同事,治學相當嚴謹,專業技術水平高,講話很幽默,可惜口音太重,時常讓人不知道他說什麽。那年,此君晉京參加職稱答辯,每個問題都一一認真作答。起初評委洗耳恭聽,稍後個個皺眉。其中一位評委忍不住,要求他講普通話。這位可愛的老兄一臉茫然地回答:“我講的不是普通話嗎?”全場笑成一鍋粥,連同所有的評委。最後,這位老兄全票通過。 這是對一種語言符號的高度認可,也是至今我所知道關於莆仙話最動人的故事之一。但是,令人不安的似乎更多。現在安居在異鄉的莆仙人,下一代基本上不會講莆仙話了,甚至在莆仙工作的本地人,子女也不學莆仙話了。仿佛要走出故鄉,走向外麵的世界,第一步就是要擺脫方言。 固然,一個種族的生命力應該到更廣闊的天地中展開,需要掌握更多的語言,但不能為了打開一扇神秘的門,而故意關閉一扇溫馨的窗。所以,女兒一開始學說話,我就堅決教她講莆仙話。因此,女兒從小就能講一口流利莆仙話,而且普通話也基本上沒有“地瓜”味。我們倆時常用方言交流,獨具風味,想不樂都難呀。 餘秋雨先生說:“我很羨慕那些到老不改鄉音的前輩,他們活生生把一個故鄉掛在嘴邊,一張口,就告示出生命的定位。” 的確,鄉音是生命的第一個音符,也是滲透到血液裏最美妙的音符。通過鄉音,我們才能準確找到生命的定位,然後底氣十足地從故鄉出發,開始尋找生命價值的遠行。
上一章 回目錄 標記書簽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