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鄉的味道

老家莆田有幾道家常菜，如鹵麵、燜豆腐、熗肉和炒興化等，材料都是大路貨，一點也不稀奇。但是，那些世代傳承的老廚工，不知施了什麽魔法，總能讓這些個土土的、憨憨的和賤賤的食物，在鍋裏生死打鬥，成為欲罷不能的美食。 那些菜都是海碗裝大碟盛，仿佛不如此就無法吃到痛快。不管是兒時，還是長大後，每次吃家鄉菜，都是撐到不行。誰都知道吃到七分飽的道理，但大凡莆田人好像都放不下筷子，都不由自主地聽取舌尖的召喚，索性讓胃口肆無忌憚地大開。 地道的家鄉菜那個味從來就沒有改變過。不無誇張地說，隻要想到其中的某道菜，那滋味心中自然就有了。好比，說到東方旗袍，就想到貼身、曲線和萬種風情；好比，說到中國書法，就想到生動、傳神和妙不可言。那是不滅的美食記憶，一想就會有的。 闊別家鄉三十年，但家鄉的味道並沒有淡忘，反而隨著年歲的增長越發癡迷。現在，不管到哪裏，隻要遇見家鄉菜，腳步再也挪不動，仿佛他鄉遇故知，有點深情，有點曖昧。記得幾年前去澳門，一個人去餐廳，發現有莆田鹵麵，毫無猶豫就點了一碗。我時不時想起那碗麵，捂著嘴巴偷笑，心中生出萬千滋味。 家鄉菜好像是不施粉黛的村姑，傻得可愛，可愛又不失天真，時常讓我生出初戀的情懷，還有老房子著火的感覺。 然而，家鄉菜一旦走出去，就有脫胎換骨的欲望。在異地的莆田菜館，家鄉的地瓜話肯定有，家鄉的模樣依稀可見，菜品看上去似曾相識，但總是缺乏固有的風骨，沒有了老味道，透著一股不明不白的妖氣，所以經常吃著吃著就敗興了。 我知道，為了迎合異鄉人的口味，家鄉菜走上了改良之路，有的甚至完全背叛了，不知道自己的祖宗姓啥名啥。因此，多半在異鄉的莆田菜：家鄉人不認可，異鄉人不買賬，非驢非馬，有莆田菜的名，沒有莆田菜的實，敗壞了家鄉菜的好名聲。 據說，日本人在美國開餐館，他們的菜就那麽幾樣，價格也不菲，但做的是地道的日本菜。不管是什麽客人來，擺出的永遠是一雙筷子。有一次，一個德國人講求換成刀叉，說他不會使用筷子。端盤子的日本女孩很客氣告訴他，日本菜就是用筷子吃的，你應該試一試。德國人試了，很高興很滿足。他們不願意遷就，巧妙地改變客人。這裏沒有屈從，隻有堅守，堅守原汁原味！ 家鄉的味道是每個人一輩子的味覺秘密，在舌尖上，在腸胃裏，在靈魂的某個角落。我喜愛並品嚐著，無論是重回故裏，還是蝸居城中，還是浪跡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