勾魂的海蠣餅

村上春樹先生說，他收到一封郵件，問他如何在四頁紙之內對自己進行描述。他的回答很奇特：先說這個辦不到，接著說不妨試著描述炸海蠣餅，看看自己與海蠣餅的相互關係和距離感，從而追根溯源等於描述自己。 這個建議非常有趣，但除了村上大師自己，其他人根本辦不到。 現在以及曾經很長一段時間，我已經不想“我是誰”之類的問題，因為最終還是一頭霧水，所以側重思考“現實是啥”。換一句話說，不再拘泥於所謂的哲學命題，而是關心海蠣餅的味道。 說起海蠣餅的味道，倒是小時候就嵌入我的舌尖。“文革”次年我出生，當時物質匱乏，我們家過年才有可能炸海蠣餅。孩子們總是站在灶台邊，海蠣餅一出鍋就下肚，燙傷嘴巴也是有的。當時，黑醋和蒜頭混合的重口味調料，都是極端美妙的享受。 在孩子們看來，過年要是沒炸海蠣餅，是令人失望的。不過，再貧困潦倒，好像春節炸海蠣餅沒有間斷過。每年隻有一次的美味記憶，總算完美地延續著。 後來，確切地說，是我上初中二年級時，大吃一次海蠣餅。至今，回顧這樁往事，還有檢討的衝動。一回，在校晚自習，我偷偷跑出去打桌球。當校長的姨父發現後，狠狠地批了我一頓。我賭氣離家出走一星期。 父母和姨父他們滿世界找我。我也鬱悶，到處亂逛。一天，發現街角炸海蠣餅，索性坐下來吃個痛快。一個海蠣餅5分錢，我一口氣吃了12個。心情鬱悶，食欲還是一如既往地好。 最後，在大人們苦口婆心的勸導下，我繼續學業，並且“突然懂事了”，成績也有較大幅度的提高。這是我青春的記憶。特別是那12個海蠣餅，好像是叛逆期的鎮靜劑，永遠留在記憶深處。 工作後，遠離家鄉，吃海蠣餅的機會少了，還好有擅長炸海蠣餅的胞弟也在福州。我時常不經意說：“老弟，最近天氣很冷啊，要是有海蠣餅吃就好了。”往後幾天，保證他會送海蠣餅過來。 胞弟的勤快是天生的。如18年前，我在鄉下結婚辦喜酒，所有的菜是他買的，所有的桌椅是他搬的，就連新郎上門請客入席也是他幫忙。我懷疑他偷走我部分勤快的基因，以至於現在的我有點懶。 懶人嘴巴要甜。這點我是知道的。所以，胞弟送來海蠣餅，我都要當麵真誠地表示感謝，吃過之後還要具體地誇誇味道好在哪裏，好到什麽程度。現在他似乎也開竅了，不用我提醒，經常主動送海蠣餅過來。我們兄弟情誼就是這樣通過海蠣餅來傳遞。 兩三年前，聽說仙遊城關拱橋頭有一家炸海蠣餅，味道相當了得，於是驅車前往。隻見那口鍋的直徑足足有5尺，食客絡繹不絕。我當場吃到撐，並打包一桶到福州來，與家人和朋友分享。 記錄海蠣餅的這些往事，我想問村上先生：你是不是看清我對自己的描述呢？要不，我補充提醒村上先生：海蠣餅挺勾魂的，生活總是有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