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半畝地

鄉下屋後有塊上個世紀70年代的開荒地，長40米開外，寬8米有餘，80年代聯產承包分歸我家。地上6棵龍眼樹，靜靜地紮根在貧瘠的土壤上，任憑寒暑往來，風刮雨淋。以往回老家，我並不牽掛這塊地，路過也就擦肩而已。 然而，去年的某一天，這半畝地突然間有了動靜，而且動靜越來越大。首先是二叔來電，說相鄰地塊人家準備馬上蓋房，問我有什麽打算。 早兩年，谘詢過縣土地局的朋友，他說這地屬於什麽保護之類，蓋房肯定審批不了。一介草民，不想惹事，怕麻煩，就不動這個心思。所以，直接回話二叔，就放著吧。 不久老同學來電，說那相鄰地是他要蓋房，希望和我合地基。那晚在外猜拳弄酒，醉眼蒙矓，我叫他第二天再聯係。不料，次日他直接從老家來福州，要我當麵答應他的請求。 我猶豫了。本來不能蓋而要硬蓋，這是違建啊。況且於我，蓋上也是空置，雖有麵子而無真價值。所以，暫時不打算蓋，也就沒有合基的必要。我回絕了他。看著他失望的樣子，我感覺挺不好意思，對不住他。 後來，另一老同學來電：“老同學，聽說那塊地你不準備蓋房了，有沒有考慮賣掉？”“嗬嗬，我不了解行情，那地能值多少錢呢？”“按鄉下土法算，每棵龍眼2萬塊。” 本以為一文不值的地悄悄金貴起來？莫非改革的春風再次吹到田間地頭？據說，老同學準備拿它蓋廠房，生產木工藝品。我側麵了解一下，質樸的老同學明顯開價低了。再說現在10來萬錢，實在頂不了什麽用。我坦誠地告訴他，這地現在不想賣！ 我啊，又讓一位老同學失望了。這兩位都是35年前小學的同窗。如今他們兩鬢泛白，跟前都有孫子了。為了生活，為了下一代，他們還在用日漸蒼老的身體勞作、打拚。我非常尊敬他們，但不想輕易拱手讓出我的地塊。因為我有一個夢，一個深藏多年的夢！這個夢是不經意被這半畝地喚醒的！ 去年國慶前後，跟母親聊天。我說，這地夠長不夠寬，蓋房自住不合適，要是蓋個小吃店，應該不錯。老母親微笑稱是。 我知道，隻要小幾年的光景，我就不要過打卡上班的生活了，成為一位普通不過的老人，上街買菜，回家做飯，公園遛彎，廣場扭腰，鬥鬥地主，接送孫子上下學…… 難道就這樣等待時光的流失，茫然地走到生命的盡頭？ 我想到老家那沉睡多年的半畝地。我要將它做成有模有樣的小吃店：不必奢華，隻要風格；不必花俏，隻要地道；不必大盈，隻要微利。我是出錢的老板，也是快樂的店小二。 夏天，打赤膊，穿大褲衩，一碟花生，幾片鹵肉，一紮啤酒，日日微醉，做傳說中的仙人。冬日，自己起火爐，來一壺自製的米酒，請兒時的老夥伴，天天瞎扯，仿佛閑雲野鶴。我還要養一條溫順乖巧的小狗，整天屁顛屁顛地跟著我…… 這是我的夢，一個還算靠譜的夢。我猜想，鄉村更懂得來自鄉村的我，更能包容鄉土氣味一直濃鬱的我。我真心盼望有那麽一天，那半畝地可以讓我的夢生根發芽。 春節回老家，那位要買地的老同學直接來找我，說願意出20萬元。說實話，我沒有一點點心動。因為，我的熱血和青春交給煩躁的城市，盼望暮年能夠跟相對平靜的鄉村在一起。在我看來，它不僅是地理上的半畝地，而且是心理上夢想寄放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