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父親沒有壞心眼，也不是故意的，隻是不經意間傷害了自己的母親。後來，父親還時不時對母親及其他親人發火。不知道為什麽，哪怕小事情或小偏差，父親總是固執己見，衝著自家人發火，甚至暴怒，不過從來沒有動過手。
至今，我仍然無法揣度當時父親內心的何等糾結，以至於為緩解不痛快而有這麽一個不堪且傷心的出口。
父親50歲之後，家庭經濟狀況有了較大改觀，我們也知道老人變小孩的道理，都有意讓他順他。父親的火氣不知不覺變小了，笑容漸漸多了，身體慢慢胖了，氣色和精神頭也經常被同鄉人誇。
關於脾氣，我想起一件事。大約是5年前，父親因為田地歸屬，跟鄰居有過激烈爭執。我可以堅定地說，父親不是不講理、愛占便宜的那種人。母親也說，那地本來就是我們家的。
但是，對方倚仗人多勢眾，欺負我們。父親在電話裏對我叫：“太欺負人了，明明是我們的，卻說他們的，我咽不下這口氣，我要跟他們拚老命。”
我趕緊回老家，搬來佛祖一同勸他：“算了吧，人在做，天在看，太橫了會有報應的。”我們忍讓，那田地最終被人霸占。父親表麵上平靜，但內心那個痛我是明顯感覺得到的。
在父親看來，土地主權實事求是，沒有任何商量的餘地，仿佛如普京所說的“俄羅斯主權土地很大，但沒有一寸是多餘的。”不過，對於這檔事，很快父親反過來開導我：“沒有過不去的事情，隻有過不去的心情，多一塊田地少一塊田地不礙事。”我十分驚訝父親打開了心結的速度和功力。
晚年的父親身體還算硬朗，因為不習慣城裏蝸居，獨自在鄉下生活。他常得意地告訴我們：時而結伴誌同道合的老人，騎車四處看看戲；時而到屋後天馬山連壟寺幫忙，做善事結善緣；時而到壩下買菜，吃一碗香噴噴的扁肉；時而到鄉裏鄉親串串門，聊聊天；時而到兄弟姐妹家走走，親自點菜並一起下廚……那裏的山，那裏的水，那裏的人，他熟悉，他愜意。
我們子女不定時給他生活費，偶爾打打電話問候。父親都是報喜不報憂，都說“挺好的，沒事的，放心吧”。父親一個人的日子倒是悠閑自在。
每年七八月，父親總是養一大群的土雞土鴨，好讓我們幾個孩子春節期間吃個痛快，同時一頭不留往城裏打包。
春節，父親喜歡帶著我們孩子四處串門。孩子的一點點成績、一絲絲進步，父親都記得特別特別牢，並有意無意地告訴左鄰右舍。節間，如果我們三個孩子的朋友來訪，父親總是很高興，搬板凳坐過來，問人家長長短短。其中有些問話不妥當，但大家並不介意，當是有趣的玩笑。
2011年春節，對我們家來說卻是沉重的。除夕，父親低著頭說：“最近吃東西不順暢，背部有點疼。”
我有一種不祥的預感。春節一過，我就帶父親到福州省立醫院檢查，結果是惡性腫瘤。我如實地告訴他病情，並說無論如何要盡心盡力治好病，老天也會幫忙好人。他坦然麵對，聽從醫院和子女的安排，開始了配合醫生的治療。 本章尚未完結,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