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的形狀

讀中學時上生理課，一定見過人的心髒的圖片，隻不過那時年少不用心，在記憶裏沒留下什麽特別的印象。最近參加了一個心髒急救的培訓，在課堂上才看清了人心的形狀。人心是不很規則的一團，如拳頭大小，重量還不超過一磅。當時頗有些驚詫。一直以為人有一沉重而博大的心，並為此執著了幾十年！ 培訓結束後，來到了街上。一度濃墨重彩的楓葉早無一絲蹤影，心，就在冬日的冰寒中悽惶著。暗暗地怪怨起教授心髒急救的老師了。他隻教了通過人工呼吸拯救心髒，卻沒有教我如何拯救心情。 待走進了Eaton購物中心，悽惶竟被拋置腦後，因為我迷失在心的花園裏了。正值情人節前夕，商家們為了使顧客流連動心而各顯風情，把一顆顆心懸得高高，裝飾得美美的，於是撲麵而來的是水晶心、玻璃心、玫瑰心、錦繡心、巧克力心……柔軟的心綴在薄如蟬翼的紅睡衣上，說不盡的魅惑；優雅的心臥在精精巧巧的香水瓶中間，芬芳四溢。書商們忙著把言情小說擺到最顯眼處，封麵自然印著相連在一起的兩顆心；雜貨商們把五彩繽紛的糖果甜蜜蜜地拚出了心的形狀。 在我承受著強烈的視覺衝擊的同時，突然發現眼前這一顆顆心全是一樣美麗光滑的形狀：平麵的，一覽無遺，擁有完全對稱的兩瓣；在兩瓣連接處還有一點含蓄的凹陷，和我在課堂上所見的圖片上的心髒根本不同。 如果我出於好奇采訪若幹個來往的顧客，我相信絕大多數人會認為商家們展現的是人心的真實形狀，因為這早已融入文化，深入人心，甚至滲入骨血，當年被邱比特的金箭射中的心就是如此的形狀！ 至於真正的心髒的形狀又有何重要呢？ 如果哪一個商人按照人心的真實形狀製造巧克力或者氣球，我想他熬不到複活節就要宣布破產了。 給平常一點美化，給真實一點夢幻，難道不是人心的一種需要嗎？ 很多年前我曾在一篇小說裏寫過這樣的詩句：“請把我掛在窗口的心緩緩收回，暖我一季冬天。”後來有一位朋友讀了，便問我：“把心掛在窗口，豈不是風成了肉幹？”雖然隻是一句戲言，卻令我頓覺浪漫的額頭撞到了現實的岩石上。他所謂的心是一顆會受氣候影響的物質之心，而我所言的卻是人們向往溫暖歸屬的心。 走在這熱烈的心叢中，我終於明白了“情人節”的意義了。無論人們處於人生的任何階段，對愛情的崇尚之心是不可以更改的。“情人節”不是專為那些有緣有運、可以與情人共進燭光晚餐的人們安排的，而是為所有相信愛情的人們設計的。有人也許被一顆冷酷的心傷害過，也許忍痛作別一顆火熱的心，也許無奈地與一顆深情的心隔水相望……可是人們仍然停留在愛情的聖壇之下，祈禱，尋覓，等待。 愛情，也是一種信仰。 如果連對柔情和浪漫的最後一點幻想都失去了，人豈不隻剩下了一副空心？ 從此，我認定了人心的形狀是美麗的，正如櫥窗裏掛的水晶心和玫瑰心，而且還將世世代代地美麗下去…… （發表於《世界日報》2005年2 月2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