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劉淑貞的記憶中，自己一手養大的軒兒，自從成親後，就沒在家裏過過年。老爺在世時沒少罵他，罵他是不肖的東西、四六不懂，越到逢年過節，罵得越厲害。
這幾天，劉淑貞特別高興，所有的喜悅都在臉上掛著，嘴巴也像撐了根小棍似的，一天到晚合不上。她做夢都沒想到，軒兒臘月二十二晚上就回了家！
“這小祖宗心裏終於有家了，真的長大啦！”劉淑貞暗中對自己說。
雖說即使她的軒兒在家，也不會有太多時間陪她說話嘮嗑，——他有接待不完從十裏八鄉前來拜訪的士紳、佃戶和郊縣、白口鎮上的生意人，有時還要出去辦事，多數的時候，一出去就是一天。但劉淑貞覺得，隻要他每天在白府晃一下，這個深宅大院就顯得熱鬧，犄角旮旯都有生機。
她在廚房裏忙前忙後、做這做那，惹得白瑞軒直埋怨她有福不會享，說灶上都是府裏的老人，過年該準備什麽、怎麽準備，都屬老生常談，您總去那裏晃悠，會讓人家心裏不舒服，不信任人家似的。劉淑貞卻說，這些年他難得在家過個年，好不容易回來了，一定自己親手做；說他喜歡吃哪口、口輕口重，隻有自己最清楚。奶娘的疼愛，讓長年累月在惡劣環境下奔波的白瑞軒，感到暖融融的同時，更多了幾分愧疚。
年三十這天，將近晚上八點，白瑞軒才從外邊回來。人還沒進屋，那熟悉的飯菜香味，已經撲麵而來。
屋裏，劉淑貞、盼盼、汪一琛、王四叔、小翠、張嫂，以及灶上的、做雜活的十幾個人，圍坐在餐桌旁，等待白瑞軒。桌上的雞鴨魚肉、五顏六色的蔬菜，搭配的煞是好看。白府不知從哪輩兒起就立了個規矩：從大年三十這天起，一直到正月初五，府裏管家、丫鬟、幫工，一律和主人同桌吃飯。這好像與大家主主仆不能同桌的常理有點相悖，但白家每一輩的當家人，厚待、尊重在府上做事的所有長短工，這個規矩一直延續到今天。
白瑞軒一看便知大家還未動筷，在等自己。望著在座的各位，一股說不清的滋味，從他心底直往上湧。唉，自己已有好多年沒在家裏過春節了，有關年的美好記憶，跟大家圍坐一起吃年飯的溫暖感受，已變得越來越模糊。好在，如今這一切又回來了。然而，此時情景，卻勾起白瑞軒對親人的思念。他想念嫁到大名府的姐姐，懷念九泉之下的父母雙親，懷念小時候年來之時的種種歡喜！
當然，母親在他心中，並沒有多少痕跡，對她的認識，僅僅是她的一幅畫像；而父親，卻是他心中永遠的痛，即使為了事業四處奔波的日月，這種痛感也與他相依相伴。父親，是他想起來就感到溫暖、就覺得愧疚、就想落淚的人。他知道自己對不起父親，尤其是成家之後，自己就沒讓老人開心過，還一年到頭不回家，使得老人家辭世之前，連想見兒子一麵這樣小小的願望，都沒能實現！而這，也成了他這個做兒子的終身遺憾……
唉！白瑞軒心中發出感傷的一歎。隨著這一歎，他意識到了自己的忘情。他強迫自己回來，將手中的提包放在門左側的案幾上，連連向大家拱手致歉。
劉淑貞的笑容，早就爬上了臉頰。她一邊吩咐灶上的人趕緊將桌上的菜拿去熱，一邊熟絡白瑞軒不愛惜身子，出去了就忘記回家，忘記初一十五。
白瑞軒在奶娘的埋怨聲中，走向大圓桌，坐在她右手邊的空位子上，一隻胳膊摟著她的肩膀，說：“奶娘，您呀，就放一千個、一萬個心好了，我的身子骨結實著呢，比在坐的那一位都硬朗。是不是，王四叔？”
王四叔憨厚的嘿嘿笑了兩聲，沒說什麽。
劉淑貞笑眯眯的看著白瑞軒，摸摸他的臉，又捏捏他的胳膊，總也看不夠似的。 本章尚未完結,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