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節 祖孫相逢藍田關

潮州（今廣東省汕頭市）屬嶺南道，當時是荒僻邊遠之地，曆來是貶謫官員的場所。韓愈時任刑部侍郎，算是朝中大臣，但因在太歲頭上動土惹惱了皇帝，所以受此重罰。 韓愈被貶官，有司命他立即起程，韓愈隻好被迫上路。韓愈剛剛離京數日，“有司以罪人家不可留京師，返遣之（強迫遣送往貶所）”。按照當時的法律，韓愈是朝廷命官，雖獲罪遭貶，但家屬不必隨往；韓愈家屬被強行遣送，可見處罰之重。當時韓愈有一子四女，除兒子韓昶外，四女均未成年；而老成的子女，堂兄韓岌、韓弇（yǎn）、韓俞的子女均由韓愈撫養，加上仆從人員，總數達百人左右。當時天寒地凍，全家扶老攜幼，情景十分淒慘。女兒挐（ná）年十二，有病在床，也被迫遣送，路途顛簸勞累，病死於商山之層峰驛。韓愈年未四十，已經“發蒼蒼”“視茫茫”“齒牙動搖”，此時年五十二歲，已入老境，遭此巨大政治打擊，內心淒楚悲憤自不必說。 韓愈離京，取道商洛，走到藍田關，隆冬大雪，道路難行，這使他不禁想起十五年前的一幕：那是因上《論天旱人饑狀》被貶為陽山令，也是在隆冬季節由此出關而赴貶所。正在此時，他的侄孫韓湘冒雪前來相送。韓湘是韓老成的長子，相傳為八仙過海中的韓湘子，實則係小說家之言，不足為憑。韓湘一直陪伴韓愈到潮州，並於長慶三年（823）進士及第。 韓愈心情不好，處境惡劣，侄孫韓湘來送，使他百感交集，遂寫下了《左遷至藍關示侄孫湘》一詩：“一封朝奏九重天，夕貶潮陽路八千。欲為聖明除弊事，肯將衰朽惜殘年。雲橫秦嶺家何在？雪擁藍關馬不前。知汝遠來應有意，好收吾骨瘴江邊。” 韓愈於元和十四年（819）正月十四日上《論佛骨表》，數日之後即被貶為潮州刺史。“朝奏”“夕貶”，極言貶官之速；被貶離京城八千裏路之外的潮州，說明處罰之重。但韓愈仍堅決認為自己諫迎佛骨是出於對朝廷的忠心，是為朝廷除弊，為此也就不再顧惜自己的“衰朽殘年”。惹了皇帝，被判重罪，但他依然態度倔強，表現了一身正氣。如今在“雲橫秦嶺”“雪擁藍關”的惡劣自然環境中，自己是有“家”難回，甚至馬也通人意，不願前行。這裏的“家”既指自己在長安的“家”，當然也指他忠心報效的朝廷，表現了強烈的思家戀闕之意。最後告訴侄孫韓湘：我知道你此來何意，因潮州乃瘴癘之地，我此去很可能死在那裏，你好將我的骸骨收拾回來。 此詩首聯寫獲罪之由；頷聯申述無罪遭貶；頸聯即景抒情，確有英雄失路之悲；尾聯交代後事，傾吐淒楚激憤之情。全詩既表現了韓愈無罪遭貶的滿腔義憤，也表現了他辟佛除弊、老而彌堅的凜然正氣和剛正不阿的精神，義薄雲天，感人至深。 韓愈和韓湘祖孫藍田關相見，向為人們樂道；而這首七律筆勢縱橫開闔，風格沉鬱頓挫，深得杜甫七律之精髓，與其《論佛骨表》一文交相輝映，千秋傳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