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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分(2/5)

作者:(明)袁宗道,(明)袁宏道,(明)袁中道字數:44692更新時間:2019-09-21 23:22:38

    東鄰不是無姝子,眼底何人解浣紗——這兩句是說:除卻西施之外,並非就沒有絕色佳人,隻是眼下再沒有人去發現那些浣沙女中的佼佼者罷了。此處隱喻王百穀懷才不遇,藏於草野。東鄰:指西施的鄰居。姝子:美女。浣紗:西施沒有選入宮前,曾經和鄰女們一起在河裏浣沙。

    此詩善於寫人物性情。清人吳景旭評此詩說:“清流絕俗,無半點煙火,中郎與百穀身份俱出。”首聯繪出一幅孤傲挺立的行旅圖。頷聯以地名暗示交情的深厚。小橋、流水、熟稔的道路名字,無言地展示這兩個老友的友誼。頸聯寫王百穀的脫俗行為,“林下麈”的清談,“穀前茶”的高格,把王百穀清疏絕俗,不結交權貴的性格特征凸現出來了。尾聯反用典故,比喻王百穀的懷才不遇。把一個草野百姓文人的形象活靈活現地描繪出來了。

    嘉興道中

    萬曆二十五年丁酉(1579)作於自錫赴杭途中。這首詩是寫景之作。作者通過景色描摹,流露出愉快的心情。

    彌野桑成市,排溪柳作衙。菜香齊吐甲,樹暖欲爭花。

    天色滑如卵,江容潤似紗。酒簾青帶上,三五聚家。

    彌野桑成市,排溪柳作衙——這兩句是說:野外桑樹密布,像鬧市一樣;柳樹成行,像站在公堂兩邊的衙役一樣。彌野:遍布田野。

    菜香齊吐甲,樹暖欲爭花——這兩句是說:蔬菜發芽散發著香氣,春天樹暖,爭相開花。甲:指嫩葉。

    天色滑如卵,江容潤似紗——這兩句是說:天色明淨潔白,江麵溫潤如同青紗一樣。天色:天空的顏色,指時間的早晚和天氣的變化。

    酒簾青帶上,三五聚邨家——這兩句是說:青帶上懸掛著酒簾,三三五五簇居著一個個村落。邨家:邨(cūn),同“村”,村落。尾聯寫看見遠處飄搖的酒簾,那就是聚集著三五個人家的村落。

    此詩以景物取勝,作者的喜悅和路途的愉快也昭昭閃現。詩首聯寫遠景,用“彌野”、“排溪”寫一望無際的春野景色。而“成市”、“作衙”則生新、新奇,看出宏道苦心煉字,自創新語的手段。二聯平視,寫近景,所見新鮮蔬菜,香味撲鼻,晴暖天氣,樹木爭花。“香”字用味覺感受春的氣息,“暖”字用觸覺描摹樹的生機。再用“吐”“爭”等擬人詞語,活畫出春天繁花似錦的欣欣活力。三聯寫仰視、俯視的景色,天色之“滑”,江容之“潤”,求新而又帶有趣味,俗語而兼風雅。尾聯以散句收束,寫酒旗招搖著的村落,也暗示著一派生機的農村生活圖景。宏道反對前後七子的模擬之作,主張“直抒性靈”,這眼中景,手中筆,口中語,不模擬,不因襲,如實寫自己一時一地的感興和愉悅,就是真詩。

    聽朱先生說《水滸》

    萬曆二十五年丁酉(1597)作於無錫。朱先生,無錫說書人。作者《遊惠山記》:“鄰有朱叟者,善說書,與俗說絕異,聽之令人脾健。每看書之暇,則令朱叟登堂,娓娓萬言不絕。”《水滸傳》在明清之際被官方定為誨盜的小說,遭到禁毀。而李贄《忠義水滸傳序》稱該書為“發憤之作”。宏道此詩以“奇變”、“至文”稱之,與李贄一脈相承。這首詩寫作者自己聽書的感受和他的文學觀變化過程。

    少年工諧謔,頗溺滑稽傳。後來讀水滸,文字亦奇變。

    “六經”非至文,馬遷失組練。一語快西風,聽君酣舌戰。

    少年工諧謔,頗溺滑稽傳——這兩句是說:(我)少年的時候喜歡諧謔,因此非常愛讀《滑稽傳》。工諧謔:長於詼諧調侃。清·沈德潛《說詩晬語》批評明七子之後說:“一變而為袁中郎之詼諧,再變而為鍾、譚之僻澀。”可作此語注腳。溺:溺愛,沉溺。《滑稽傳》:司馬遷《史記》中的名篇,記淳於髡、優孟等人的故事。這聯說詩人少年時的愛好:喜歡搞諧謔,喜讀滑稽傳。

    後來讀水滸,文字亦奇變——這兩句是說:後來讀到了《水滸傳》,驚奇它文字神奇的變化。奇變:神奇的變化。

    《六經》非至文,馬遷失組練——這兩句是說:《六經》不是天下的至文,《史記》的文采也有苦澀缺少潤飾的地方。《六經》:指儒家經典:《詩》、《書》、《易》、《禮》、《樂》、《春秋》。至文:最好的文章。組練:喻文章的結構謹嚴,詞采美麗。這聯說比起《水滸傳》,六經不足以稱為最好的文章,《史記》也有結構不嚴謹的缺陷。

    一語快西風,聽君酣舌戰——這兩句是說:你語言鋒利,快如西風,坐在堂下,聽你口舌酣暢的說書。舌戰:此處指說書人的口才精妙。這裏談到聽說書的感覺,就像西風一樣淩厲爽快。

    這首詩是作者的痛快之作。《水滸傳》在當時被政府禁毀,詩人把它和《六經》相比,已經顯出離經叛道的勇氣。全詩以本色語、尋常語解剖自己在文藝欣賞方麵的變化過程:少年時溺愛《滑稽傳》,後來覺得《水滸》的文字也很奇特,並感覺《六經》、《史記》也有不如《水滸》的地方。娓娓而談,略無掩飾,體現了他“獨抒性靈,不拘格套”的詩歌主張。

    猛虎行

    萬曆二十六年戊戌(1598)作於入京途中。《猛虎行》,古樂府《相和歌·平調曲》名。此詩寫神宗時礦稅之禍。由於屢屢興兵,國庫空虛。輔臣張位首建開礦之說,閹黨以為有利可圖,遂群相附和,礦稅之議始起。萬曆二十四年七月,遣中官開礦於畿內。未幾河南、山東、山西、浙江、陝西悉令開采,以中官領之。百姓之富者編為礦頭,貧者編為礦工。宦官之中,以陳增、高淮、陳奉等騷擾地方,危害最大。所謂“有司得罪,立悉檻車;百姓奉行,若驅駝馬”,以至多處激起民變。(參見任亮直《袁中郎詩文選注》第12頁)本詩一改原樂府題意,暗用孔子“苛政猛於虎”的主題。這是袁宏道少有的反映社會現實、揭露社會黑暗的作品。

    甲蟲蠹太平,搜利及丘空。板卒附中官,鑽簇如蜂踴。

    撫按不敢問,州縣被訶斥。捶掠及平人,千裏旱沙赤。

    兵衛與郵傳,供億不知幾。即使沙沙金,官支已倍蓰。

    礦徒多劇盜,嗜利深無底。一不酬所欲,忿決如狼豕。

    三河及兩浙,在在竭膏髓。焉知疥癬憂,不延為瘡。

    甲蟲蠹太平,搜利及丘空——這兩句是說:甲蟲破壞太平國家,搜刮民脂民膏,使得山丘空空。蠹:蠹蟲,咬壞。丘空:山空,指搜刮之極。起句直斥中官危害百姓,危害國家的罪行,痛斥中官搜刮民財的行為。

    板卒附中官,鑽簇如蜂踴——這兩句是說:一些依附中官的士卒,像群蜂一樣鑽營。板卒:蠻不講理的兵卒。板,乖戾,違反情理。

    撫按不敢問,州縣被訶斥——這兩句是說:巡撫不敢質問,州官被嗬斥痛罵。撫按:巡撫,按察使。地方省一級的軍政長官。這句互文見意,指巡按、州官都遭到中官的逼迫,不敢阻攔中官們的為非作歹。

    捶掠及平人,千裏旱沙赤——這兩句是說:普通平民被肆意毒打,搜刮,以至於禍害似遇大旱,赤地千裏。捶掠:敲打,掠奪。旱沙赤:比喻禍害所及如遇大旱,寸草不生,赤地千裏。

    兵衛與郵傳,供億不知幾——這兩句是說:士兵與郵吏,被中官們驅遣的不知道有多少。兵衛:衛所。明代軍隊編製製度有衛有所。大的稱衛,小者稱所。郵傳(zhuàn):傳遞文書、供應官差食宿和車馬的驛站。供億:供給。寫中官們動用軍隊戍卒、郵傳,被中官們驅使的戍卒、郵吏不記其數。

    即使沙沙金,官支已倍蓰——這兩句是說:即使每一粒沙子都是金子,也滿足不了官方的支使用度。倍蓰:數倍,蓰,五倍。此句說官用過度,已經嚴重超出民力所限。上幾句寫中官為非作歹的種種表現。

    礦徒多劇盜,嗜利深無底——這兩句是說:礦徒很多是大盜,貪婪的奢欲似乎是無底洞,永遠也無法滿足。

    一不酬所欲,忿決如狼豕——這兩句是說:有一點不滿足他們的欲望,就憤狠鬥勇,如狼似虎一樣。這幾句專寫礦徒的表現,礦徒追利無盡,互相爭奪,互不相讓。言外之意就是普通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

    三河及兩浙,在在竭膏髓——這兩句是說:三河與兩浙,處處都被刮盡膏髓。三河:指京城附近的畿輔區域。兩浙:浙東、浙西的合稱。在在:處處之意。此句說全國上下一片混亂,礦稅已引起普遍的災難。

    焉知疥癬憂,不延為瘡痏——這兩句是說:怎麽知道一些小的疾病,不會蔓延為嚴重的瘡口呢?疥癬:一種皮膚疾病。延:延醫問藥,請醫生治療疾病,此處意為延續,進一步發展。瘡痏(wěi):傷口。結尾點明作詩主旨,借用醫道寓治國之道,具有警世意義。

    此擬樂府詩仿白居易新樂府體,“首章標其目,卒章顯其誌。”為曠世之作。詩作直陳時事,有詩史風格,如實筆錄中宦的飛揚跋扈。板卒如“蜂擁”,巡按默默,州官被訓斥,奸猾的狂徒瘋狂掠奪,百姓生活水深火熱,如連年大旱,赤地千裏。由於中官、礦徒的掠奪騷擾,國家處處呈現出滿目瘡痍的衰敗景象。詩歌結尾,流露出為國擔心的憂鬱心情。詩作層次分明,開闔有法。起句總寫“甲蟲”中宦們損壞國家基業,憤慨之情油然而出。中間四聯具體寫宦官危害的種種表現。“即使沙沙金,官支已倍蓰。”此一聯收上啟下,接下三句,寫地方礦徒的為非作歹以及全國形勢的危殆狀況。結句點明主旨。語言淺近明白,沒有使用拗口生僻字眼。既有白體詩的“直而徑”特點,也有袁宏道本人自己的風格特長。全詩無一處用典,自然流暢,意旨明白。

    妾薄命

    萬曆二十六年戊戌(1598)赴京途中舟行所作。這組詩作者有題記:“樂府之不相襲也,自魏、晉已然。今之作者,無異拾唾,使李、杜、元、白見之,不知何等嗬笑也。舟中無事,漫擬數篇,詞雖不工,庶不失作者意。具眼辨之。”(錢伯城《箋校》第577頁)可見這組詩是作者有為而作,目的是對“今之作者”的擬古主義作一次回擊。《妾薄命》屬於樂府《雜曲歌辭》。這是一首棄婦詩,但又不同於過去那種寫年老色衰的題材,這篇以“看多自成故,未必真衰老”為機杼,最為警策。

    落花去故條,尚有根可依。婦人失夫心,含情欲告誰?

    燈光不到明,寵極心還變。隻此雙蛾眉,供得幾回盼。

    看多自成故,未必真衰老。辟彼數開花,不若初生草。

    織發為君衣,君看不如紙。割腹為君餐,君咽不如水。

    舊人百宛順,不若新人罵。死若可回君,待君以長夜。

    落花去故條,尚有根可依——這兩句是說:鮮花衰落,飄落故枝,還有歸根可以依附。言外之意,就是婦人被拋棄,就沒有什麽地方可以安身了。

    婦人失夫心,含情欲告誰——這兩句是說:婦女失去了丈夫的歡心,滿腹的冤屈和苦情對誰可以傾訴?夫心:丈夫的歡心。寫婦人哀告無門,隻有痛哭而已。

    燈光不到明,寵極心還變——這兩句是說:燈光還沒有燃到天明,寵愛的心就變了。寵極:過分的寵愛。唐·李白《雜曲歌辭·妾薄命》:“寵極愛還歇,妒深情卻疏。”意思說寵愛的時間極短。

    隻此雙蛾眉,供得幾回盼——這兩句是說:就這麽一副容顏,能滿足多少次的眷顧和愛憐?蛾眉:美人的秀眉。指美女,也指美好的姿色。唐·喬知之《定情篇》:“長信佳麗人,失意非蛾眉。”盼:眷顧。

    看多自成故,未必真衰老——這兩句是說:看一個人時間長了,就覺得她年老色衰,容顏可憎,並不是因為真的衰老。成故:變為衰老。

    辟彼數開花,不若初生草——這兩句是說:譬如那些多次開放的花兒,就不如出生的小草那麽鮮嫩可人。辟,同“譬”。初生草:宋·韓維《登湖光亭》:“滿地初生草,紅氣通林未。”用比興,作新人舊人比較。 本章尚未完結,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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