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認冷灰
24號文字
方正啟體

第一部分(2/5)

作者:(明)袁宗道,(明)袁宏道,(明)袁中道字數:44706更新時間:2019-09-21 23:22:40

    宛其死矣複誰之,白虎來踞安用之——這兩句是說:(吳王闔閭)突然死去了,後來誰又是此地的主人?白虎即使盤踞在此又有什麽用?“白虎”句:虎丘山上,傳說當時曾以扁諸魚腸劍3000柄作為陪葬,封土三日,有金精結成白虎踞於墳上,故將此山稱為虎丘。

    歌既終,日西傾,姑蘇城西暮霞生——這三句是說:唱完歌,日色已晚,姑蘇西邊暮霞生出萬道光彩。

    照見千林與萬林,爛爛皆如火樹明——這兩句是說:照見千萬樹林,樹樹燦爛,恰似萬千火樹齊明,耀眼非常。

    我醉臨風一長嘯,吳水吳山發大叫——這兩句是說:我喝醉了。臨風長嘯,吳山吳水,一起應和,發出大叫聲音。長嘯(xiào):撮口發出長而清悅的聲音。唐·李白《相和歌辭·梁甫吟》詩:“長嘯梁甫吟,何時見陽春。”

    誰是夫差台,為我澆一杯——這兩句是說:誰能在夫差台上,用酒澆我的塊壘。夫差台:又叫姑蘇台。《吳越春秋》雲:“台始基於闔閭,而新作於夫差。《吳地記》曰:‘高三百丈,廣八十四丈。’”

    人生歡樂能幾年,麋鹿來遊亦偶然——這兩句是說:人生歡樂有多少年?麋鹿到蘇台上閑遊也是偶然之事。“麋鹿”句:伍子胥諫吳王,吳王不聽,伍子胥說:“臣今見麋鹿遊姑蘇之台也。”

    白頭老翁弄濤如弄雪,誰識江山近來不屬越——這兩句是說:白頭老翁弄濤遊戲好似在耍弄雪球一樣,哪個人知道現在的江山不再是越國的了。“不屬越”句:越,古國名,姒姓,建都會稽(今浙江紹興)。春秋末年,越逐漸強大,其王勾踐經常與吳國對抗,公元前494年,敗於夫差,向吳臣服。但經過二十年的韜光養晦,重新崛起,於公元前473年,滅掉吳國。勾踐滅吳後北上爭雄,橫行江淮,號稱霸王。戰國時,勢力衰弱,公元前306年,為楚所滅。

    萬事悠悠如陳土,空令閑人笑古今——這兩句是說:一切事情都慢慢的變為陳跡,像那些陳年泥土一樣,隻會讓閑人訕笑古今人物風流佚事而已。

    但使一見西施好顏色,破國忘家亦消得——這兩句是說:隻要能見到西施的美麗容顏,就是亡國破家都值得。西施:古越國的美女。幫助越王勾踐滅了吳王國。唐·李白《烏棲曲》詩:“姑蘇台上烏棲時,吳王宮裏醉西施。”

    酒泛濫兮沾衣,我今醉兮忘歸。歲既晏兮孰華予,登山臨水令人悲——這四句是說:美酒泛濫沾濕了衣服,我現在已經喝醉,快樂安適忘了回家的路。時間很晚了,誰還能認為我很健壯華美呢?登山臨水真叫人辛酸悲涼呀。“(dàn)忘歸至歲晏”句:《楚辭·河伯》:“留靈修兮忘歸,歲既晏兮孰華予。”

    亂曰:雀癡必,魴何為,彼頷下者,逝而逝而——這幾句是說:唱詞:黃雀癡念著孩子一定會哺養他們,魴魚為什麽那麽勞累?人生最珍貴如同驪龍頷下珠的東西,一去不複返了。雀癡:王維《黃雀癡》詩:“黃雀癡,黃雀癡,謂言青鷇是我兒。一一口銜食,養得成毛衣。到大啁啾解遊,各自東西南北飛。”魴何為:《詩經》:“魴魚赬尾,王室如毀。”據稱魴魚因為勞累,尾巴就變成紅顏色。頷下者:驪龍頷下珠。

    這是一首信腕直陳,不拘格套的詩。全詩激情奔放,起伏有致。詩分為三層。第一層由“登山起”至“安用之”結。先寫登台所見景物,“生公石”“如雪如素”、“劍泉”“深碧”無底。詩人登山四望,與莫愁女縱酒歡樂,由莫愁女的歌聲道出“年命不再”,一切空幻的虛無感,流露出人生隻有縱情歡歌狂飲的生活取向。詩歌到此轉為另一層,詩人醉後,麵對萬樹如火的晚霞“長嘯”,而“吳山吳水”應和。由“吳山吳水”引發懷古的思緒,“夫差台”已經頹塌,麋鹿可以食草遊玩;老人弄濤已經忘記了這裏的土地屬誰,一切往日的風流繁華,都變為陳跡。隻留下西施美女的風采佚事罷了。詩人縱情歡樂,時不我待的思想就有了根基。亂詞為第三層,嘲笑雀兒的癡迷,魴魚的勞頓,這些都是人生的辛勞,到頭來一切成空。人生最美好的東西業已隨風消逝。一切如此空幻不實,惟有縱酒狂歡才是人生的愉快。全詩兩句一換韻,自然流走。句式自由,長短不拘,為讀者塑造了一個“的然以豪傑自命”的狂歌詩人形象。

    下第詠懷

    萬曆二十二年甲午(1594)作於北京。這年宏道、中道弟兄結伴赴京。宏道候選,十二月授吳縣令。中道入京應舉,不第。這是詩人落第後直抒胸臆語。作為一個有才華的詩人,自視不群,而科場蹭蹬,其失意心情可以想見。

    人生能幾何,愁思鬱肺肝。行年二十五,慘無一日歡。

    生長愛豪華,長劍與危冠。寶馬黃金勒,賓從佩珊珊。

    時兮竟寂寞,小弟空無官。竄伏蓬蒿內,妻子嘲饑寒。

    人生能幾何,愁思鬱肺肝——這兩句是說:人生能有多少光陰?整天愁苦鬱悶,思傷肝肺。“人生”句:感慨人生短暫,大丈夫應當建功立業。魏·曹操《短歌行》:“對酒當歌,人生幾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肺肝:形容人的內心深處。唐·孟郊《商州客舍》詩:“四望失道路,百憂攢肺肝。”

    行年二十五,慘無一日歡——這兩句是說:我已經二十五歲,可憐沒有過一天歡笑開心的日子。“慘無一日歡”:中道不到六歲生母龔氏去世,繼母不淑,中道依兄嫂生活。

    生長愛豪華,長劍與危冠——這兩句是說:平生喜歡豪華放浪的生活,也愛好佩戴長劍,戴著高冠,像古代隱士那樣的高雅風流。

    寶馬黃金勒,賓從佩珊珊——這兩句是說:也渴望擁有寶馬,賓客高貴,佩玉鳴響,侍從衣裙華美。黃金勒:以黃金為銜勒。珊珊:形容衣裙佩玉鳴響的聲音。唐·王建《元日早朝》:“朝服帶金玉,珊珊相觸聲。”

    時兮竟寂寞,小弟空無官——這兩句是說:時逢不偶,竟然令我冷清寂寞,現在還是白衣無官。

    竄伏蓬蒿內,妻子嘲饑寒——這兩句是說:竄伏在社會的底層,妻子孩子都一起受著饑寒交迫。蓬蒿:飛蓬和野蒿,比喻社會的底層。唐·李白《南陵別兒童入京》詩:“仰天大笑出門去,我輩豈是蓬蒿人。”

    這是中道直抒抱負和生平的詩。全詩分三層。前四句寫詩人的失意情懷,衝口直出,中間四句是小修的人生抱負。小修雖然自小喪母,但在兩位兄長的嗬護下,仍然養成了裘馬輕狂的性格。這四句中道自己說自己的誌向,既有像楚屈原戴高冠佩長劍的個人風流,也希望有寶馬、賓客、侍從陪伴的富貴生活。這是晚明士人人格典型反映。第三層寫自己的失意帶來的後果,妻子兒女和他一起過著貧寒的生活。

    風雨舟中示李謫星、崔晦之,時方下第(三首選一)

    萬曆二十二年甲午(1594)作於返回公安途中。當時中道入京應試未中,滿懷心事,將自己的心事訴說給好友,“塵沙多苦趣,第一是書生”道盡讀書人奔波科舉路上的辛酸和艱難。李謫星,生平不詳。崔晦之,公安人,袁氏兄弟好友,三袁詩文中屢見,但名號與生平不詳。(參見錢伯城《袁宏道集箋校》第8頁)

    雲黑暮飛征,霜天慘不明。功名三見逐,事業百無成。

    永夜彷徨坐,前村慟哭聲。塵沙多苦趣,第一是書生。

    雲黑暮飛征,霜天慘不明——這兩句是說:黑雲滿天,暮雲飛速在空中飄動,霜天黯淡,天氣灰暗陰沉淒慘。

    功名三見逐,事業百無成——這兩句是說:科舉功名三次被黜,一生事業也一事無成。

    永夜彷徨坐,前村慟哭聲——這兩句是說:漫長的夜晚,彷徨獨坐,聽見前村悲慘切心的痛苦聲音。

    塵沙多苦趣,第一是書生——這兩句是說:路途上,經曆風土沙塵的辛苦和困頓最多的,就是讀書的學子了。

    這是中道下第之後,長夜難眠,孤身苦吟,淒惘無奈心情的記錄。也是詩人“性靈”的直接發露。首先是景物選擇,切合心情。所有景物都是悲涼淒慘的。王國維說“以我觀物,物皆著我色彩”,中道科場失意,對自然景物的選擇自不同於得意之人。其次是敘議結合,不拘格套。“功名”句敘述自己的科舉遭遇,“事業”作議論補充說明。“塵沙”之苦,強調“書生”為第一,議論中為自己的失意增添了悲涼意味。

    南陽道中

    萬曆二十二年甲午(1594)赴北京道中作於南陽。這是紀行兼詠古詩。詩人一麵對路途的勞頓做了描述,同時也抒發了由南陽道中的景物而引發的人生思考,流露出淡淡人生的無常之感。

    十裏一踟躕,五裏一徘徊。嚴霜沾我衣,北風入我懷。

    昔時宛洛地,冠帶安在哉。側身一以望,千裏見黃埃。

    十裏一踟躕,五裏一徘徊——這兩句是說:走十多裏路就想停頓遲疑下來,再行五裏又是徘徊不定地想退縮不前。

    嚴霜沾我衣,北風入我懷——這兩句是說:嚴冷的寒霜沾上我的衣服,淒冷的北風吹入我的懷抱。

    昔時宛洛地,冠帶安在哉——這兩句是說:這是過去宛洛京城繁華地方,那些富貴的高門大族現在都在哪裏?宛洛:古地名,指代南陽。《通鑒地理通釋》卷七記載:“宛洛:南陽,西通武關、鄖關,東南受漢、江、淮、宛,亦一都會也。宛縣,今鄧州南陽縣。”另《藝苑卮言》:“宛洛為故周都會。”唐·鄭世翼《登北邙還望京洛》詩:“宛洛盛皇居,規模窮大壯。”小修這裏的“宛洛”似乎是兼指南陽和帝王都會。

    側身一以望,千裏見黃埃——這兩句是說:回身四處張望,隻有千裏一派的茫茫黃土和塵埃飛揚。

    此詩的首聯寫旅途的困頓之情,“十裏”、“五裏”重複強調路途之漫長。“踟躕”、“徘徊”的回環,寫出人勞力疲的情態。頷聯寫遭遇的苦寒。“嚴霜沾衣”、“北風入懷”,對住在江南的人來說這無疑是難以忍受的。頸聯轉入詠古。詩人走在宛洛道上,帶著功名利祿之心去京城,往日“冠帶”不能不引起他的感慨。尾聯結得開闊,一望無際的平原,黃沙滿天,既暗示宛洛帝都的消逝無蹤,也暗示自己艱難道途的遙遙無盡。中道詩歌很多是“情與境會”的快意之作。往往平淡無奇,缺少韻味,這首詩則古雅而富有韻味。

    哭若霞

    萬曆二十三年乙未(1595)作於山西大同。這年中道應社友之約遊雲中(今山西大同)。此詩是寫給一個叫若霞的妓女的。從詩序可以看出中道對這位聰慧女子的敬仰之情,也流露出他對這位女子身前身後事的痛惜,實為當時晚明士人少有的對妓女悲慘生活的真實同情之作。

    若霞者,雲中妓也,姓崔氏,美風儀,性情溫潤,穎悟超人。凡有技藝,一見輒解,尤工畫蘭竹,喜琴聲。年二十二遂亡。若霞未亡前,發願書大乘經一百卷,至九十餘卷而病,遂不及卒業以死。死之時猶持筆作字,手顫不能書,乃取琴彈一曲,然而逝,悲夫!予遊雲中,若霞已死二年,尚未殯。夏日同社友過其宅,敗瓦殘燈,不覺泫然。訪其所書經書,已四散,僅見案上一部,筆畫精嚴,無一字苟,令人肅然起敬也,因口占一詩,令後世知有若霞雲耳。

    聞說風流事,淒其淚滿巾。鴛鴦酬宿世,鸚鵡憶前身。

    月去無留影,花亡不住春。舊書經一卷,一半已成塵。

    小序意為若霞是雲中的一個妓女,姓崔,麵貌淑美,性情溫潤,聰敏超人。所有技藝,一學即會,尤其擅長畫蘭竹,喜好聽琴。二十二歲去世。若霞未死之前,曾發願書寫大乘經一百卷,寫至九十餘卷生病,因此不能完成宿願而死。死之前,仍然拿筆寫字,手顫抖不能寫字,就取出素琴,彈了一曲,翛然而死。可憐呀!我遊雲中的時候,若霞已經死了兩年,然尚沒有安葬。夏天同詩社好友路過她的住處,屋瓦敗落,油燈已滅,不由得淚流而出。尋找她抄寫的經書,已經四散不全,僅僅留下香案上一部而已。經文抄寫筆畫嚴整,一絲不苟,令人肅然起敬,因此口占一詩,讓後人知道還有像若霞這樣聰慧而可憐的女子。輒(zhé):立即,馬上。大乘經:大乘佛學經典的總稱。翛然(xiāo):無拘無束,自由自在的樣子。殯(bìn):停柩待葬。 本章尚未完結,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上一章 回目錄 標記書簽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