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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佛門中的隱士(2/5)

作者:熊召政字數:15878更新時間:2019-09-21 23:22:52

    憶昔過逢處,人間逐勝遊。

    樂山登萬仞,愛水泛千舟。

    送客琵琶穀,攜琴鸚鵡洲。

    焉知鬆樹下,抱膝冷颼颼。

    閑自訪高僧,煙山萬萬層。

    師親指歸路,月掛一輪燈。

    眼前不識是何秋,一笑黃花百不憂。

    坐到忘形人境寂,風吹桐葉響床頭。

    高高峰頂上,四顧極無邊。

    獨坐無人知,孤月照寒泉。

    泉中且無月,月自在青天。

    吟此一曲歌,歌終不是禪。

    從寒山詩中透露的一些信息得知,他不像智顗那樣出身名門望族,能憑借強大的政治勢力來實現自己的佛教理想,他是一個農家子弟,陝西鹹陽人,大致生活在公元734年至871年之間。從小讀書,多次應舉不弟。於仕途無望之後,便四處漫遊。大約三十歲出頭,跑到天台山中隱居,過著棲岩食果的近似於野人的生活。

    他三十而立的年齡,也正是安史之亂,唐代由盛轉衰的轉折點。以京畿為中心的北方多年戰難,引起人口的大規模流動。江淮、閩浙、嶺南、四川相繼成為流民的世外桃源。這一時期,也正是禪宗在中國興盛,六祖慧能的“南宗禪”大興於天下的時候。由於流民的加入,南方禪眾驟增,佛教的中心也隨之南移。寒山遷隱天台山,正是在這樣一種背景下。

    寒山雖是佛教中人,但他並未真正地剃度出家。所以,沙門中人並不給他冠以“大師”或“禪師”的名號,而稱之為寒山大士。

    說寒山是隱士,是因為他不但棲於岩穴,且連姓名也隱去了;說他是行腳僧,是因為他一衣一缽,完全擺脫了物質生活的追求,往來於深山絕壑,於自然中體味佛家的真諦。

    唐朝初期,是遊俠的時代。在江南的雨夜或者塞外的風沙中,常常看到那些仗劍走天涯的壯士。而進入到唐代的中期,在中國的疆域遼闊的土地上,遊俠漸漸地少了而行腳僧卻大行其道。在佛教中,行腳的意義乃在於弘揚佛法,參投名師,契悟心印。禪宗的重要文獻《傳燈錄》實際上就是關於行腳僧的記述。

    偉大的禪師趙州八十歲時仍在行腳,這位老人頭戴鬥笠,腳踏草鞋,幾乎走遍了江南及中原地區所有重要的寺院,據《五燈會元》記載,他曾遊曆天台山,在崎嶇的山路上碰到了寒山。寒山指著路上牛的腳印問趙州:“上座還認得牛麽?”趙州說:“不認識。”寒山指著牛的腳印說:“此是五百羅漢遊山。”趙州問:“既是五百羅漢遊山,為什麽卻成了牛?”寒山說:“蒼天,蒼天!”趙州嗬嗬大笑。寒山問:“笑什麽?”趙州說:“蒼天,蒼天!”寒山說:“這廝竟然有大人之作。”

    佛教典籍中記載寒山的比較可信的佛事活動,僅此一例。趙州從諗和尚,是禪宗六祖慧能的五世門生,唐代中晚期最優秀的禪師之一。他一生創下的禪門公案最多。禪文獻中說他“師之玄言,布於天下。時謂趙州門風,皆悚然信伏。”他在佛門中的地位和影響,在當時都要高出寒山許多。盡管如此,寒山對他一點也不敬畏,反而要和他鬥一鬥禪家的機鋒。從這一點看,寒山已經舍棄了隱士的風範而進入到行腳僧的行列了。

    在天台山的石梁瀑布之下,有一座古方廣寺。寺中根據上述那一則公案雕了五百尊遊山的羅漢。我徘徊其中,想象當年在路上相逢的寒山和趙州,那時的天台山,沒有現在這麽多的遊人。林間的道路也沒有今天這麽平坦。但是,參天的古樹肯定比今天茂密。搖曳多姿的山花以及悠悠忽忽的鳥鳴也遠比今天豐富和清純。在這樣一種如詩如畫的背景下,戴著竹篾鬥笠的趙州和戴著樺樹皮帽子的寒山相遇了。他們既不喜悅,也不驚奇,當然更談不上激動和感歎。他們隻是彼此用“心”來照耀。其中可能會有一些溫馨。於是,上麵引述的那一段對話便產生了。

    對話中,趙州畢竟激動得嗬嗬大笑,寒山畢竟感歎對方“智慧劍”的鋒利。這一對行腳僧,走遍千山萬水,造訪了一座又一座寺廟,拜謁了一個又一個心靈。“軀體”的行腳其實質的意義在於“心”的行腳,那一日的天台山,無疑成為了他們兩人精神的峰巔。寒山大呼“蒼天,蒼天!”是因為天上有一輪月,他在詩中多次指喻明月是指點迷途的“心燈”。趙州大呼“蒼天,蒼天!”是他洞曉寒山的心旨,通過這一聲呐喊讓彼此已經融合的精神得到淋漓盡致的發揮。羅漢與牛,這本是毫無關涉的兩件事,在他們眼中,其“行腳”的意義是一致的,都處在生命的原始狀態之中,都有著無“心”可用的閑情。生命之難得,就在於這個“閑”字。 本章尚未完結,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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