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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嶽陽樓雜談(2/2)

作者:熊召政字數:5504更新時間:2019-09-21 23:22:53

    前麵說到傳統,中國知識分子最優秀的傳統之一就是“憂患意識”。“國家興亡,匹夫有責”“居廟堂之高,則憂其君;處江湖之遠,則憂其民”,“位卑未敢忘憂國”等等,這些隨手牽來的詞句,都說明了這一點。一個“憂”字,為國憂、為民憂,成為了一個高強度的引力中心,吸附著代代的中國知識份子。從這一點來說,與其說嶽陽樓是一處自然景觀。它給予遊人的不是輕鬆和繁華,而是凝重和質樸。

    很長的時間裏,我也一直擺脫不了“憂”字的困惑,直到現在,它仍是我一觸即痛的心理情結。雖然,我用了整整四年的工夫,把自己的儒家人格改變成釋家人格。每年擠出時間來進行佛教旅遊,隻要一有空就焚香誦經,把擱在心中的一個“憂”字換成一個“寂”字。但是,一來到嶽陽樓這樣特定的地方,仍免不了當一回憂國憂民的泫然之士。

    說來,這還是有一種對曆史的參與感。幸而我及時提醒自己,再不要充當“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那一類的角色。剛露苗頭的憂憤情緒,也就很快地平息下來。

    三

    我原來以為,嶽陽樓是為觀賞洞庭湖而建築的。後來才知道,它的前身是東吳老將魯肅建的閱軍樓,後來又成了巴陵(嶽陽古名)城樓。我的認為,當以杜甫、孟浩然、黃庭堅等人的嶽陽樓詩為證。“未到江南先一笑,嶽陽樓上對君山”兩句描述得最為直接。可是,我登上嶽陽樓,從二樓和三樓,都看不到“氣蒸雲夢澤,波撼嶽陽城”那般壯闊的景象。不是看不到湖水,而是看不到範仲淹筆下的那個氣勢恢宏的洞庭湖。湖中的君山,也居然有旱路可通。枯水季節可直接架車前往。我來到時正值旱季。因此也就不能從嶽陽樓上看到“白銀盤裏一青螺”的湖山勝景。

    置身樓頭,準備一飽眼福的我,多少有點遺憾。

    我的腦海中,也裝有幾種洞庭湖的景象:在盈湖的一碧中,有移棹而來的小舟,蓮花亂臉,荷葉雜衣。清新婉麗的采蓮曲,忽遠忽近,把八百裏洞庭,唱成天光相映的蓬萊仙境;若是天氣一陰,那種“風雨如晦,雞鳴不已”的日子,九水流來,湖波盡墨,佝僂一個釣叟,在草灘上踽踽歸去,身後牽出一個寂寥的黃昏;要麽是霜降以後,岸草蘆花,青黃交接。風煙淡遠,山水一色。一位坐禪的僧人,把一望鏡徹的洞庭,當成他極樂世界的蒲團。

    當我信奉儒家人格的時候,我注重人世;當我信奉禪家人格的時候,我注重自然。一個人一旦領悟了自然的奧秘,並體會到老子首創的自然即道的妙處,那他一定不會拘泥於世間的榮辱和一事一物的得失,從而厭倦生命。他將從自然那裏獲得許多有益的啟示。山的雄偉、石的堅定,海的澎湃、江的浩蕩、湖的空闊,自然的一切顯相,都溝通著人的感情。隻要心靈能及時和準確地反映自然,他必然就是一個豐富而高尚的人。

    先我之前登嶽陽樓而不以人生之憂樂為心靈關照的,相信還有不少。當然,最著名的還是那位為民間百姓稱道的呂洞賓,他遊洞庭湖寫過一首七絕:

    朝遊北越暮蒼梧,袖裏青蛇膽氣粗。

    三醉嶽陽人不識,朗吟飛過洞庭湖。

    範仲淹的心中憂樂和呂洞賓的袖裏青蛇,是截然不同的兩種人生態度。但都發生在嶽陽樓,成為嶽陽樓的兩個文化的支撐點。 本章已閱讀完畢(請點擊下一章繼續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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