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 知道

我從此在北京停留下來。無論世事如何變幻，無論我在這四十多年中對北京產生過多少愛恨交織的濃烈感情，無論對於許曉晴是什麽感覺，我都沒有輕易拋棄自己的信仰。 我不知道連這份信仰都拋棄了我會如何活下去。在這中間許多朋友說我“迂”，他們一個一個地離婚再娶。而我總是在這種時候把許曉晴看作一個孩子。我會想到她那些年中的嬌柔使壞，她一個勁地說自己被我騙進了家門。 我記得她當時一臉的幸福。 我們的生活不斷地再起波瀾。 不斷地想起過去，不斷地更新過去。她的樣子在我眼中始終是那個二十多歲時的小女孩模樣。除了她到北京進修那段日子，我們再無更長時間的分離。 我們也曾經厭倦，後來想著分開一些日子來著。但每當走出家門我們就都後悔了。 她這輩子重複最多的一句話就是沒想到“我被你慣成了這種樣子”。 而我從這份婚姻中的所得是我自己的那份感情空白被真正填補。這中間我曾經怨恨我自己。那麽長的歲月，我不知道如何使自己從情感的天地掙脫出去。 可這一生，我真正的收獲到底是因為認了一次真。許曉晴說，我懷疑我們一輩子都在夢中。這樣高密度的感情生活到後來甚至變得滴水不漏。可我當初卻一直覺得我們根本不合適。 她有時從我的舉動中得知我在某些方麵的反悔。和想象中的不同，我產生的這個明晰變化瞞了她很久。 有很多時候，界限其實是模糊的。就像當年，她一直不知道對我是愛或不愛。我也不知道。當我們真正走到一起的時候她也是疑惑。 可到底我們沒有擺脫冥冥之中那雙手。 在許多年的磨合中，我們已經知道了時間成了一個最好的證人。它即使在我們的命運一次次麵臨抉擇的時候也是那種自然神色。 現在想來，幾乎沒有什麽太大的曲折。人生的聚散離合我們早都嚐過了。 她也隻是後來受困於一個迷惑。她一直問我那個問題： 你媽媽在第一次看我照片的時候就認準我這個人了嗎？她那時為什麽不勸你趕緊找別的女孩子來著？ 我曾經喜歡一個最愚蠢的回答。但我不會再對她嘀咕這些玩意兒。我看著她的疑惑，總是悄悄發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