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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燈(2/5)

作者:沉僉字數:33474更新時間:2019-09-22 02:37:59

    然我夜夜點起的美酒香燈,又算什麽?你應承我,要珍我、重我、敬我、愛我,將我當做天上的月來捧在掌心,又算什麽?

    算什麽?

    算什麽?

    婉儀啊,我的兒。若有一日,你悔了,可會恨?

    母後哽咽猶在耳畔。

    我含笑,隱去滿心淚水,反作至極張揚。

    我不悔!我是個刁蠻跋扈恃寵而驕的公主,如何淪落成以淚洗麵悔不當初的怨婦?

    白郎嗬白郎,你莫要忘了,我是公主,宮牆之內長成的女子,那些為博一人青睞而使盡的手腕,血淚之前偽裝的賢淑巧笑,我比任何人見得都要多。

    要怪隻怪,生在帝王家。

    我當著墨鸞的麵點起桂花醇酒的燈,綿裏藏針,不著痕跡地說著我與我的白郎,那些點滴過往。他是我的。我的夫君。我的良人。我的白郎。

    我像一個惡毒至極的蛇蠍女子,欣賞對手痛苦哀傷的眼神,暗自快意。

    她真是透明的,純善若水。她甚至不懂如何還以顏色,隻會倔強地強忍淚水,轉過身去默默地淌。

    她越透明,越顯我險惡,我於是越不能容她。我知道,白弈愛煞她那雙透明而又倔強的眸子。那是我從落地時便注定不能擁有的。我是金碧園中的牡丹,不似野地幽穀的香蘭。

    所以我恨,恨不能將那雙眼狠狠地剜出來,滴上孔雀膽蜘蛛卵鶴頂紅,毒殺得連灰也不剩!

    但我不會愚蠢到在那個美麗的皮囊上留下痕跡,我隻在她心上剜刀子,鞭笞她的靈魂。

    白弈他多聰明。他洞若觀火,早知曉我做的一切。可他什麽也不做。他太明白,他的幹涉,他的回護,都隻會是最烈的毒,點滴全噬在他那摯愛的人兒身上。

    他隻會在獨處時輕揉我的長發,淡淡道:“婉儀,你是聰明的女子,你要跟著我。”

    於是,我惟有酸澀苦笑。

    我聰明。我都懂。

    可是白郎嗬,我的夫君,你又可懂?

    沒有哪個女人會真心甘願被利用,做個乖巧的玩物,眼睜睜看自己的夫君把她擱在家中,心卻給了旁人。

    除非,隻有利,沒有愛。

    可我卻又,偏偏,如此愛你。

    然而,當我發現那個秘密,我隻想仰天大笑。

    白郎嗬白郎,你當初究竟為何收留這個單純爛漫的女子?

    你請來最好的師傅教她琴舞書畫詩詞歌賦。

    你甚至親自教她棋藝。

    你是天朝最負盛名的對弈高手。你下棋從來隻輸一人,那人便是當今天子,我的父皇。

    而你卻手把手教她下棋。如今她的棋藝之精,隻怕普天之下鮮有敵手。

    她那麽純善,她仰視你的目光就好像你是她的天神。所以,她不懂。

    但我懂。

    猶記當年,宋家阿姊的才豔,京城貴少無不趨之若鶩,最後她成了太子哥哥的正妃。太子哥哥最慕驚才女子,三顧宋相府,迎得美人歸,早成佳話。

    如今的墨鸞,比之當年的太子妃,但有過之而無不及。

    何況,太子哥哥極愛對弈。

    無怪你曾收墨鸞為妹,如此悉心栽培。

    原來你想要的,不單單是一個公主,你更想要一個寵冠後宮的白妃,那才更能給你白氏迎來榮享不盡的浩蕩天恩。

    這天下,遲早是太子哥哥的。

    可你偏又漸漸對她生了情。

    所以你不舍了,舍不得送了給哥哥去。你又想留下她。

    白郎嗬,你竟是如此的……

    我笑著笑著,便有淚落下。

    墨鸞是何等委屈,她隱忍無怨,低聲下氣也想求我認可,隻為廝守她心上的天神。

    我的夫君嗬,你的仁慈悲憫,給了鳳陽百姓,給了天下蒼生,為何,偏不給我們?

    你竟對兩個深愛你的女子如此殘酷。

    我傷了。可我更怨憤。

    因他畢竟心軟了。他對她生了情,罷了手。

    憑何她能?

    我呢?

    我呢?

    你對我,可有半分愧,半分情?

    白郎。我的白郎。你休怪我。

    我向皇祖母上表,舉白氏女墨鸞,溫良賢淑,德才兼備,封文安縣主,賜詔慶慈殿女史。

    他不舍。他想罷手。

    我偏不叫他如意。

    我坐實他們的兄妹之名,將那個女人從他身邊攆走。一道宮牆,足夠割斷一個世界。我要他失去。要他記得他的錯。他不該起利用女子之念。我要他為他當年一念悔痛一生。

    然後,他身旁隻我一人。他的悔痛,我來療。

    那個柔順堅韌的女子驚慌失措。她在我麵前落淚,求我替她向太後求情,那怕隻得做兄妹,也想要留在白家。她哭泣的臉楚楚動人,哭得我這奸險的壞女人也差點要心軟了。這個善良的姑娘嗬,她放下她的驕傲來求我。

    白弈卻異常鎮靜,好似一切盡在意料中。“婉儀,你隻要跟著我就好了,多餘的,不要做。”他如是說。

    他總一眼看穿我。但他卻如此波瀾不驚,篤定了他才會是最後的贏家。

    我失落了,慌亂了。我忽然從那雙摯愛的墨黑眼眸中看見自己注定的敗局。他的平和將我逼入死角。他越如此,我越倉皇,如坐針氈。不安。

    他也上了表,將皖州節度使職務辭薦了他人,自舉返京。

    他不願為我留在京城,卻為這個女人回去。

    我跳起來,抓住他袖擺。我問他:“你究竟把我當作什麽?”

    他定定看我,淡淡應答:“你是我的妻。”

    嗬,是嗎?我是你的妻。隻是你的妻。非你所愛。

    我慘笑。終於想起,那年生辰,他隻飲一碗酒,卻無半句承諾。這樣的應承,要我如何,讓他兌現?

    珍我、重我、敬我、愛我,將我當做天上的月來捧在掌心,原隻是黃粱美夢,我的一廂情願。

    原來我的夫君,竟不是我的良人,隻是夫君。

    原來醉的,並非他這點燈人,而是我這孤零零的燈。

    那時我以為,這是最烈的風暴。

    然而我錯了。這不是。

    墨鸞入內廷一載,慶慈殿那顆數百年的夜明珠失盜,卻在墨鸞閣內被搜出。皇祖母大發雷霆賜她一杯鴆酒,將她埋在了荒廢已久的西苑,連屍首也不讓運出宮來。

    消息傳來,如五雷轟頂。

    我終於看見了,白弈震驚慌亂的模樣。他甚至連茶杯也端不穩。茶水全潑濺下來,燙著他眼中的風浪,灼傷了我。

    我好痛。報複的快感隻是瞬間的麻痹。他的痛苦蔓延了我的靈魂,令我生不如死。

    我抱住他,期盼他能感應,他還有我。

    可他猛地推開我,眼中全是狂亂。還有恨。

    他用那樣怨恨地眼神瞪著我。我的夫君。我心愛的男人。

    然後,他走了。

    我坐在一地白瓷碎片裏。血從我被割破的雙手溢出來,流淌滿地。可我感覺不到。我隻覺冰冷,渾身冰冷。

    還能比我的心更痛嗎?

    不能啊。

    不能。

    我恨不能立即死去。

    太子哥哥來了。鍾禦醫來了。還有些我未見過的,來了又走了。或者還有我從未發現的。我不知他們在做什麽。白弈不讓我過問,他甚至不讓我出屋。

    隻有太子哥哥來看我。我唯一的同父同母的哥哥。

    “婉儀,你莫同善博慪氣。”哥哥歎息。他摸我的頭,仿佛我還是幼時那個小小的姑娘,他的小妹妹。他說:“善博也是急惱的。他隻是愛妹心切。”

    哥哥還當墨鸞是他妹子。

    我的寬厚仁和的哥哥嗬。你可知,你的阿妹也才不過十六、七歲,卻已飲盡了世間女子最絕寰的苦。

    可我怎能對哥哥言明?我怎能?

    我若飲黃連,苦也隻能往肚裏咽。

    哥哥卻不懂,他隻當我鬱鬱不言。他依舊摸我的頭,哄我:“婉儀,你乖,等救了墨鸞出來,就什麽都好了。”

    他如是說。

    我大驚。救誰?怎麽救?那被皇祖母一杯鴆酒葬入西苑的人,如何去救?如何救得出?

    可他們真去了。

    當那個一載未見的女子又一次出現在我麵前,我怕得渾身發抖。

    她是天生的魔障?還是反陽的冤魂?

    不是我害死你!不是我!我又怎知你在宮中一年種種?怎知皇祖母為何要你性命?

    然而,當她的手觸及我,我終於明了。她的手是暖的。

    她有白弈心疼關愛,有太子哥哥奔走相助,有鍾禦醫回春妙手。她竟似千年的貓妖,皇祖母的鴆酒敵不過她的九命。 本章尚未完結,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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