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認冷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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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我無情有情(2/5)

作者:沉僉字數:21280更新時間:2019-09-22 02:38:00

    “先生入了朝堂就忘了阿詠,不常來看了。”她常嘟起嘴抱怨。

    其實他分明是常去的,隻是她每每地都要這樣埋怨。

    他溫和笑應:“小娘子長大了,不需要先生教了。”

    她便盯著他瞧,一雙黑瑪瑙光華灼灼,末了,頗少年老成地歎息:“那你也可以常來看看我麽。不教書,隨便聊聊也好啊。你看你——”她忽然伸出手指,在他雙眼前畫兩個圈,“你可知道你眼睛裏寫著兩個什麽字?”

    他怔了怔,問她。

    她就手蘸著墨汁,在他麵頰上寫,念著:“一個是‘鬱’,一個是‘悶’呀!”

    這樣全無禮法的作為……好歹他也是在朝命官,是教習她數載的先生。他給她驚住了,半晌呆愣,回神時,她卻已躲去了屏風後頭,隻探出腦袋來望著他,巧笑吟吟,便像是他們初遇那一刻。

    端茶的丫鬟進來瞧見,掩麵笑著去打水。

    他窘得麵紅耳赤,卻在掬水時惆悵長歎。原來他的鬱鬱寡歡,直白至此。

    她將他拉進院裏,趴在池塘邊逗弄紅鯉,指著塘裏魚兒問他:“先生說,這魚兒可歡樂麽?”

    他靜一瞬歎息:“我非魚,不知魚之樂。”

    “不對。先生一定在想,被困淺池,何樂之有。”她搖頭道,抬起眼望著他,一雙墨瞳剪水:“先生心有憂慮,故而見之以為不樂。但我卻隻見遊魚自在,其樂從容。這池中水是活的,若不快活,大可遊去,但既然留下,那便要快快活活地留下。”她唇邊淡淡一抹笑,宛若出露新荷。

    他心頭一震,半晌不能言語。他竟被她開導了。被他這年少的女學生。

    她卻忽然捧起一汪清水向他身上灑去。她咯咯地笑:“先生快別皺著眉拚命想啦!你看你這神情,倒像是被阿虎附體了呢!”

    阿虎是謝公府裏那隻虎斑貓兒。眉心上一條棕色扭紋,一眼瞧去,整日介都在沉思。

    他被她澆得從頭濕涼到腳,卻由不得,會心笑了。

    這可愛的姑娘,這樣討人喜歡。

    她會拉他出去遊玩。

    王公之女養在深閨,出門並不是那麽容易的。但她耍起賴來簡直是天生的小魔星。“反正明日我就自己偷偷跑出去了。我在地安門外的鍾鼓樓下頭等你到正午,你不來我就自己出去逛。”她掛在秋千上打著兩條腿,鼓著腮,揚著眉,儼然威脅又挑釁。

    他哭笑不得隻有苦笑。

    這個丫頭天不怕地不怕毫無畏懼之心,她是說得出做得出的主。但他怎能讓她一個不涉凡世的小姑娘自己出去亂闖?或許他該告訴恩相。

    但她一眼看穿了他。“先生要是膽敢去找阿爺告狀,我就——”她轉著腰上玉佩,笑眯眯地。

    “你就怎樣?”他頗為無奈。

    她卻詭秘一笑:“不告訴你。反正想怎樣就怎樣咯!”

    他徹底啞口無言。

    於是他每每地敗給了她,淪為同謀共犯。

    她拉著他四處去轉,京都的裏坊膩了又要郊外的山水。

    她喜歡碧山裏的山澗淙淙,站在翠華峰上遠眺,可以看見銀光萬丈的太白山。

    “今日我才知道,紉秋蘭,佩蕙芷,不是風雅,是自然。”她閉目深深吸氣,脫了鞋襪,把腳放進山泉水裏。泉水微涼,顆顆光潤的鵝卵石,踩起來酥酥麻麻。

    山泉性涼。他想把她拎出來,偏又踟躕非禮勿視。少女跣足,那一雙瑩潤潔白,豈是能夠隨便予外人看去的?

    她將他尷尬看在眼裏,狡黠起來存心作弄。“大好的清泉,便要洗洗才叫痛快呢。”說著,她便動手要解衣帶。

    他急了,一把將她揪出來,抓住她的腳塞進白襪裏。

    她卻坐在地上笑眯眯看他,得意洋洋地翹一翹小腳。“這樣不是很好嘛。”

    他這才驚了,發現自己還捏著那隻玉足,肌膚勝雪,滑膩幽香。他又窘地不知該不該放手了。

    她擺出一副老成模樣,搖頭晃腦地學做個夫子道:“先生到哪裏都繃得緊緊的,思前想後多不快活。你才三十不到呢,這麽急著做死氣沉沉的老學究呀。”

    他看著她,久久的,又是感慨,又是感動,終於又笑了。

    從那之後,那山,那泉,便成了他們的世外桃源。她總死纏爛打地拖他來去,隻為叫他忘盡煩憂。他隱隱覺得有什麽東西不知不覺地變了,一麵恐懼,偏又貪戀。他知道,那是不可碰觸的,一碰,便是天崩地裂。

    她十五歲行笄禮時,謝相問他給她點個名字。

    他知恩相是要他學士才子的名氣給女兒添彩,一時不免惶惶。謝氏的女子,曆代為妃,她多半也是要做鳳凰的。

    他茫茫地思索,怎樣的名字才能承了她的貴氣順了恩相的心意,沉吟間,卻見她站在下麵,深衣宮絛,釵冠花顏,那樣的妙目、朱唇,凝荔香腮,烏鬢若雲,少女初成的靈動風情,毫不矯揉。她正望著他。

    一刹那,他好似被天來的電火劈了一般,怔怔地脫口而出:“妍。謝妍。”

    謝妍。謝妍。窈窕淑女,妍捷無雙。

    便是如此普通的名字,偏這樣熨帖。

    在場諸賓驚醒過來,競相恭維。

    她羞得滿麵紅霞,埋首輕絞著挽帔,偷偷瞧他。

    他歎她的美麗慧巧。不是先生褒揚學生,而是一個男人由衷地讚美一個女人。

    賓客散去時,她追出來喚住他。她望著他,胸口起伏,良久良久,拿出一個小錦囊來遞到他麵前:“這個給你。從三品的大學士還這麽粗心大意的,連個腰佩都沒有,旁人瞧見要笑話你了。”她盯著足尖,說得細聲,耳朵也紅了。 本章尚未完結,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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