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送了倆孩子回家，盤腿在炕上閑坐了一會兒。這屋子裏光線有些暗，文莉爹抽著旱煙，詢問我城裏的一些事。文莉娘呢，一直在忙碌著家務，突然就抬了頭問我：“他表哥，有二十五六了吧？”
我說：“可不？”
她拿毛巾擦了一下手，說：“也該成個家了。說下媳婦沒？”
我說：“還沒呢。”
文莉突然插了話進來，問：“媽媽，什麽是媳婦啊？”
她娘低了頭一看，“噗嗤”一笑：“閨女，跟你說也不懂啊……是男人就要娶媳婦啊。一男一女才成一世界啊。你以後也要給人做媳婦的。”
文莉想了想，就接口說：“那等我長大了，給表哥做媳婦吧。”
話音一落，在場的所有人都被逗笑了。
她媽媽抱起了她，說：“這孩子。”
又喊：“文惠呢，過來帶妹妹去玩。”
那大孩子從外麵跑過來，拉文莉的手；文莉呢，小嘴抿著跟她走，眼睛卻還瞟著後麵……
許多年後，我還和文莉講起這一幕。我是突然就覺得這情景有點意思，突然就像那麽回事起來。
文莉愣神想了半天，說有這碼子事？你要不提，我還真想不起來了。
“那陣子我那麽大一點兒，”文莉頗有感慨地說，“好像一轉眼，我就成你的女人了。”
文莉說這話的時候，我們剛剛生活在一起了。我身邊的兒子也馬上要到加拿大讀書了。
兒子這時十六歲，比文莉小著七歲。我送他出國前兩個人方見麵，兒子一句話不說，隻盯著文莉看，好像她的臉上長了雀斑。我不知道這孩子心裏在想什麽？
文莉臉色卻平和，衝她微微笑著，完全是一個長輩的神情。
我側過身子看了一眼太陽，夕陽又大又紅，依偎在地麵，把我的心弄得軟軟的。
“表妹，”我說，“我把兒子送到，安頓一下，馬上就回來。”
文莉的神色仍是靜靜的，姣好的麵影映上了我的麵龐。
直到我登機前，她卻突然慌了一下，又竭力忍住了，好像要說什麽話，卻終於沒有說出來，隻是目光裏柔情四溢，再也掩飾不住。我突然有了許多不忍。
在這個過程中，兒子站在旁邊，一聲不吭。他真是一句話都不說。
上了飛機，父子兩個仍是相對無語。飛機在雲層裏穿梭，我的心情也在雲層裏穿梭。
行前一夜，文莉就對我說了：“表哥，孩子那麽大了，有權利發表自己的意見。你一定不能難為他。”
我是不應該難為孩子，他坐在我的旁邊，就像是我的複製品。我想把文莉的話說給他聽，他卻扭頭不看我了，讓我無從說起。
我一想想，這麽多年的光陰啊，草蛇似的在水麵上遊弋，一晃蕩，我就到了這個年齡了，如果時光流轉，再回到將近二十年前，我比孩子現在也大不了幾歲，是不是能夠預計到這麽多年後，我會有這樣的一種遭逢。那時間我是不是已經明白，人的感情會是怎樣的一種物質？ 本章尚未完結,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