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認冷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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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節 幸福

作者:閆文盛字數:2668更新時間:2019-09-22 08:05:11
2004年開春後不久,文莉就辭了職,將精力全部投放到“北嶽”上來。這是我們仔細商量後的結果,她所在的公司已經將發展重心轉移到了天津,不久後總部也遷去了,林隱這邊,就隻剩了一些人員留守。 文莉辭職的那個下午,我們在自己家裏小小地慶祝了一下。文莉坐在前廊的秋千上,喝著咖啡,額前的劉海在微風中輕輕地翻起。她喝得有點漫不經心,像在想著什麽心思。來的人都是老相識,大家都觀察著院子裏樹枝上新綻開的綠芽兒,小聲地說著話。對於一圈子忙碌的企業中人來講,這是他們最為幸福的時光。院子裏的人後來都打起了撲克牌,新換的桌布平展展地罩著桌麵,讓午後的太陽將一天裏最柔和的陽光灑上去。我將那飄拂的柳條指給文莉看,還趁機向幾個新到的熟人問好。對於我們的故事,最初就是由他們流傳開來的。他們甚至比我知道的更清楚。他們馬上就鬧騰起來了,撲克牌也不打了,而是集中到了我們的客廳裏來。那裏懸掛著文莉剛剛從省城采購來的畫作,畫麵上看起來混沌抽象,不大容易看明白。其中有一張是省城最為年輕的女畫家的傑作,題目是:《北地》。這可與抽象派的畫風不大相同。文莉當初是這樣說的,我可不知道她是不是真懂畫;反正這畫麵上有一塊紫色的濃彩像是畫家失手潑上去的,我感覺就破壞了整體的和諧與美感。我倒是喜歡那細致的門廊,斜挑的角簷,仿佛就取材自我所在的這所院落。 這天深夜裏天氣突變,下了一場金貴的春雨。夜雨敲窗,把我們都給驚醒了。文莉披衣起床,將窗簾的一角拉開,然後拿了藤椅坐在窗子前,凝視外麵的雨。屋子裏並不開燈,這樣可以看到外麵黑漆的一團,密密的雨線似乎被黑色吞噬了。文莉就拉了我來聽:“表哥,你聽,外麵雨聲‘沙沙沙’的。我記得小的時候,常常在這樣的夜裏起來。一聽到雨聲我就睡不成覺了。有一次媽媽起夜發現了我,還嚇了一大跳。她不知道我的心思是在這樣的夜裏長出來的……表哥,”我就察覺文莉的身體偎緊了我,“你真的愛我嗎?我到現在還時常在想這個問題。我們在一起,你覺得幸福嗎?” 沒等我接腔,她又說:“表哥,我有時看書,才曉得,愛得深了,就常會覺得對麵坐的那人又陌生又新奇。你有過那樣的感受嗎?”聽她說著話,我覺得心靈浮泛起來,如同海洋上起了浪,眼睛裏就澀澀的了。文莉隻管扭頭看著我,不勝之喜。她用手指撫我的眉毛,說:“表哥的眉毛。”撫到眼睛,說:“表哥的眼睛。”她一直說“表哥”,我聽在耳朵裏,記在心上。她撫到嘴上,卻不說“表哥”了,而是講:“你的嘴。你嘴角這裏有胡須。”說完了,她又喊我的名字:“中華。你說我叫你中華可好。”她這是叫我的名字了,以示平等。我喜歡她這樣叫,可這是惟一的一次。她叫了又覺得味道不對,“我還是叫你‘表哥’吧,你可以喊我名字”,她還要我叫一聲聽聽。 我還是叫她“表妹”多,想起來,倒是很少叫她名字的,這會兒,我十分無奈,隻叫得一聲“文莉”,登時覺得狼狽,她聽了詫異,答應一聲:“啊?”我看她,隻覺得如同開放的花瓣兒,雖日日相見,也是日日如新。我叫了一次還想要叫她,“表妹”,好像是更正。她聽了,仔細地點頭:“我明白的,表哥。我記得書裏講,好的東西原來不是叫人都安,而是要叫人稍稍不安。我們這樣叫來叫去,倒仿佛是叫另外的人嗎?”我聽了“嗬嗬”笑了笑,心裏是又驚奇又歡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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