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婚禮過後二十多天的一天夜裏，文莉突然又說起孩子的事，嘮叨個不停。我也覺得家裏沒有個孩子，冷清清得沒有一點生氣，但這話我可不敢對著文莉說出來，她似乎發現了我在想什麽，就停頓了正在打掃衛生的手，對著空氣中愈加濃厚的夜晚氣息，歎了口氣。我發現燈光裏好像有許多夜晚的蟲子，都在對著我們的耳朵吹風，“生個孩子吧，生個孩子吧，”仿佛在催促我們趕快上床似的。這話我也不敢對文莉說，但她仍然洞悉了我的心思似的，“咯咯咯”地笑了起來，還說了一聲：
“表哥，你在想壞事了吧？”
這天夜裏很奇怪，明明是夏季了，卻似乎有著春秋季節裏的清涼。我把文莉抱起來時，發現她眼神迷離，將睡未睡，她的掌心裏也出了汗，我喊了一聲“表妹”，她就醒了，然後用了很大的勁將我的手抓住了。她對此卻渾然無覺，依然在使著勁，似乎怕我在那一刻裏離她而去，我將頭部貼近了她的胸膛，“你這裏跳得多快呢！表妹，”她的那雙眼睛忽而睜開了，居然那樣清澈澄明，好像什麽都看見了，又好像什麽都沒有看見。她漸漸地喘氣，呻吟，“我看到你的眼中有一個和我一樣的人兒呢，表哥。”我的喘氣聲也重了，居然同第一次的感覺一樣。我開始領會她身體扭動的含義了。記憶中有一個細節特別令我難以忘懷：她的一條腿緊緊鉤住我的臀部，使勁把我往她自己那裏拉，她大腿內側的肌肉因此繃得緊緊的，緊貼在我身上……
後半夜的時候，我做了一個夢。我夢到我們的孩子降生了，我的眼光一點不差地落在他的身上，那小小的軀體，在曙光初降的時候隻是個模糊的輪廓，到太陽光升上來時就變成了活生生的小精靈，他蜷縮在母親的懷裏，陽光的味道在重重窗簾的遮蔽中滲透了進來，我聽見他笑，打噴嚏，他響亮地大哭，聲音清脆，像熟悉這個世界已久……他還仰起臉來，想看看神靈是不是在天上。我同他說話他也能聽得懂，屋子裏呢，開始蒸騰起母乳的氣息，我看見他挪動的尋找乳房的雙唇，他的眼睛那裏，充滿了一個無辜孩子的天真……我輕輕地向他吹了口氣，他就學會了我的樣子，嘟著嘴，像一隻小動物一樣，用他的調皮勁兒，將我淹沒了。
第二天早起一看，是個難得的豔陽天。
關於孩子的夢境把黎明前的幾個小時都占滿了，這個夜晚因此顯得十分溫暖。我對文莉複述這個夢時，她倚在床頭聽著。她的神態已經像一個母親了，我說出了這個發現時，她就清澈地笑了：
“怎麽會呢？表哥，你是太想要孩子了吧？”
這是極其自然的事情。文莉呢，再也明白不過了。她伸了一下懶腰後，不知從哪裏拿來了一隻萬花筒兒：“你瞧，表哥，這裏裝滿了好玩好看的玩意兒，等我們的孩子出生了，你就告訴他說，他的媽媽把自己的心分成了兩半兒：先一半兒，在他那裏，剩下的呢，才歸他爸爸……”
說著話，她遞給我一個調皮的笑。
當當的鍾聲在這個光線明媚的早晨響起來了，這是個剛剛創辦不久的私立學校，要上早課了。
屋子裏的一切那麽柔軟，像沐浴著夢境裏的光輝來的。文莉也起床了，給盆花澆了水，那花兒貪婪地吸水的聲音充斥了屋子的每一個角落。我說，應該有一種音樂來摹仿這種聲音，它們像天籟，把我的耳膜都漲滿了。文莉湊近我的耳朵：“表哥，你要當詩人了嗎？”我聽到空氣裏的塵埃發出低低的笑聲，它們笑起來就好像是對我善意的嘲諷。當電話鈴聲響起來時，我還在對這種嘲諷暗暗生著氣呢。 本章尚未完結,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