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滿頭滿腦的汗，從睡夢裏醒來。我剛才在夢境裏呼喚著文莉，語聲含糊而急促，文莉一翻身，抓住了我的手，她大聲喊著“表哥”，我覺得自己的身體受到了束縛，開始用了力氣掙紮，我掙紮得越劇烈，受束縛的感覺越濃。剛才我在夢境裏看得清晰，文莉離開了家，帶著土豆，土豆是個小不點兒，形象模糊的小孩。我知道這是我的娃，我應該知道他長什麽樣，我不僅知道他長什麽樣，還應該對他的一切了如指掌，他說話的聲音，像小鳥嘰喳，他走路的姿勢，像我，他兩手擺開，做著調皮的動作，他的眼睛不看我，神情卻與我酷肖，但我就是看不清楚他的臉，我越想看清楚，他離開我越遠，眨眼間他就在老遠處，衝我急急地招手，仿佛在說：“爸爸，救我，”其實我聽不懂他在說什麽話，但我聽懂了他撕心裂肺的痛哭，他的神色突變，在離開我老遠的地方，如風雲頓起，陽光變成了陰雨，我正想呢，這麽小的孩子，哪來的那麽多傷心事，我就聽見了有人說話：“表哥，你醒醒，你醒醒啊，”是文莉在喚我，我就醒了……不隻是我的頭部，我的整個身體都大汗淋漓的，像剛從水裏鑽出來，但汗水帶著濃重的黏濕氣，把文莉給嚇壞了。
她摸摸我的額頭，把我攬入懷裏，她的語聲柔軟，表情生動，“你做噩夢了，表哥，”她的聲音帶著夢中的氣息，把我哄得沒有了絲毫恐懼，我沒有說什麽話，她的身體溫熱，甚至有點兒發燙，我離她那麽近，很快就又睡著了。
這一個夢境，我到天亮時還記得。那時我們已經穿衣起床，文莉做了早飯，說：“今天是周末。”她的言外之意是，今天不用勞作了。我就坐下來了，準備吃早餐。我不知怎麽地，又說起了夢裏的事。文莉說：“我知道，先吃飯吧，表哥。”她是一個標準的婦人，對我的說辭不屑一顧。她熟悉我的每一個跳蕩的思維，話未出口，她就說：“我都知道。”我心裏淤積著一堆話，急需傾吐。我說：“你聽我說完。”我的聲音變大了，在她聽來，如同嘶吼。她忽然噤聲了，眼神中流露出一點兒質疑。我忐忑地說著話，講我夢境裏是怎麽慌亂。這都是事實。她說：“這不都是夢嗎？表哥？”我知道是夢，但這夢的力量太巨大，它甚至在我清醒的時候依然籠罩了我。我就是想告訴她我心裏憋悶的事實。後來想想真是不該，她心裏也正亂成一窩蜂呢。可是在我停頓下來的時候，她卻驀地伸手，抓住了我：“我們總該想個辦法啊。表哥。”
這些話，聽在我的耳朵裏，更加深了我的彷徨。我的心反複地沉下去。我想起了文惠，還有那封言辭鑿鑿的信。“我真是懦弱啊，文莉。你告訴我，應該怎麽做？我什麽都願意，你知道的。我的人，我的心都在你這裏，沒有你，我怎麽活呢？”但我把這些話壓在喉嚨裏，說出來的卻是：“我相信我們能夠在一起。”這是多麽軟弱的安慰啊。文莉默然無語。末了，她帶著責備的神色瞥了我一眼，她這一眼流露出讓人感同身受的痛苦和悲哀。於是我明白了，如果我不說這麽淺薄的話，她還不至於這樣無望。可我依然忍不住要繼續說下去：“也許我們不應該急著決定。時間會帶來答案的。再或者，我們幹脆去一次北京，和文惠暢談一次？我從來沒有遇到這樣的姐姐呢！”話一出口，我就又後悔了。我為什麽要心存埋怨呢？我能夠明白，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可是我真的有點失去常態了。 本章尚未完結,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