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莉睡著了。直到睡著以後，眼角的淚水才盈盈地滑落下來，落到了枕上。她的家人在這裏待了會兒，看看文莉睡熟了，才離開。文惠和她娘臨出門的時候，眼睛裏帶著滿目的仇恨，她們認定我是整樁事情的罪魁禍首。我因為心裏憋悶，也沒怎麽說話。
就這樣，文莉留下來了，氣氛一時間卻有些清冷。這個家裏，依舊是我們倆，但是，在文莉睡著的時候，我卻一直睜著眼睛。我心裏實在不知道，她還會在這裏待多久。也許一個突然的瞬間，她就會從床上爬起來，告訴我：“表哥，我得離開了。”也就是那時，我再度看見了文莉的夢境。她連著做了兩個夢。我得分開講述它們。
我先是看見她夢到了春暖花開，夢見一片片的花，黃色的報春，紅色的桃花，藍色的龍膽與鳶尾，她奔向那片花海，因為花海的中央，土豆像個小皇帝一樣站著，他身體直立，一點點長大，他的胳膊腿一點點長粗長壯，看見文莉前來，他一個飛縱，身體急掠，就把她抱了起來，“娘”，他似乎這樣大聲喊著，但緊接著眼前寒光一閃，他就不見了，他的消失，如箭簇般匆迫。然後就是文莉的娘，她舉著一丈白綾，說：“閨女，你要逼迫我們兩個，好吧，咱娘倆一塊兒走。”她說完就用一把剪刀把白綾剪斷了，“你用這些足夠，剩下的歸我。我先幫你係個死扣。”她說著話，手卻沒有停下來，文惠不知從哪裏跑出來，也來幫忙。文莉跑上去，大聲喊著：“娘，不要。我不要你這樣。”但她跑得慢了些，她娘已經被文惠帶著跑開了。“是你，你不要娘了，你不要後悔。”文惠大聲喊著，聲音淒厲而瘋狂。她後來卻丟下娘不管了，過來抱了文莉，“你這個不聽話的孩子，你為什麽這樣？你跟我走。我再不許你去那裏了。”文莉極力掙紮著，“表哥救我，快來救……”她的眼前又是一道寒光閃過，文莉一聲尖叫，她醒了。
我拿一塊濕毛巾，為她擦了額頭的虛汗。文莉摟著我的脖子說：“我剛才做噩夢了，表哥。”我點點頭，猶自心有餘悸。她的臉部也擦過了，變得清爽了一些，帶著微微的皂香味。這時候，一切都安然無恙了。看起來，比以前更加平靜。她嘴對了我的脖子說話：“娘和姐姐都走了？”我點了點頭。她的手上在加力，“我好害怕。”她的身體熱烘烘的，是驚嚇過度所致。我的耳朵裏，都是她的呼吸聲了。她的鼻子對著我吹氣，像個頑皮的孩子。時間久了，她又睡著了，好像總是困。在這樣的空氣裏，我變得安寧了，浮動的心事也漸漸收攏。我想，她終歸是願意和我在一起的。想到這一點，我就覺得大有希望。在這個暫時隻有兩個人的小家裏，表麵看來，是有著一定的寂寞的，內裏呢，卻有著一種特別的安定。生活和人性都是穩定的、知足的、平和的，時間久了，便會感受到這一點。這種氣氛，其他人都是摻和不進來的。它對於別的因素，具有天然的排斥力。這是隻屬於兩個人的小世界。
後來幾天，文莉的娘和文惠一直在勸說文莉離開我。但看起來，成效並不明顯。我呢，因為惦記著文莉，在家的時間越來越多了。文惠轉而把目標對準我，她現在對我可真不留情，完全撕破了麵孔，看來是不達目的絕不罷休了。我覺得我們誰也難以改變誰，多數時候就選擇了沉默。但這種沉默最容易把人激怒。她的情緒有些不管不顧了，似乎已經料定了我將剝奪文莉的終生幸福。這樣的論斷使我對自己的選擇也深深地懷疑起來。我思考再三，但不能確定我們分開將帶來什麽樣的後果。我對文莉講這個，她的愁眉緊縮，讓我再也不忍心給她的傷口上再撒上一把鹽。有時是我們三個人都在，我和文惠，當著文莉，共同探討這個話題。這情形有些滑稽。因為思維在根本不同的空間裏運行，所以溝通起來，難度特別大。 本章尚未完結,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