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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別無選擇(2/5)

作者:周梅森字數:39438更新時間:2023-09-28 03:08:53

    高長河這時已沉浸在李馨香的大文章中,見劉意如上來,也沒太在意,揮著手上的文章大樣說:“劉主任,這個李馨香很厲害呀,她可不是咱田秀才,不愧是國家通訊社的記者,文章深刻尖銳,揭示出的問題可以說驚心動魄!”

    劉意如應和道:“那當然,咱田秀才怎麽能和人家大記者比。”

    高長河還在讚歎:“這個記者同誌有敬業精神呀,對我們平軋廠調查了解得很細致,比我們一些具體負責平軋廠工作的同誌都細致,文章很有說服力呀!”

    劉意如可不願失去這最後的機會,又應和了一句什麽,馬上把話題轉到了大明公司的事上:“……高書記,有件急事得和您匯報一下:烈山剛才來了個電話,是金華打來的,要我務必馬上向您匯報:大明公司的H國資方太惡劣了,隻顧賺錢,不顧我們中國工人的死活,已經造成二十五個中國工人患上再生障礙性貧血,就是白血病。具體情況,金華進一步核實後,專門向您匯報!”

    高長河很吃驚:“二十五人白血病?下午匯報時金華怎麽不說?”

    劉意如說:“那時她也不知道,情況還沒搞清楚嘛。”

    高長河氣壞了:“情況沒搞清楚找我匯報什麽?這樣草菅人命的血淚工廠為什麽不封掉?劉主任,你馬上打電話給金華,要她連夜查!查清楚再向我做明確匯報!不管是夜裏幾點,都把電話打到這裏來!我等著!”

    劉意如連連應著:“好,好。”

    高長河揮揮手:“叫李記者上來吧!”

    李馨香上來後,高長河的臉上才重又有了笑意,說:“馨香同誌,文章我粗粗看了一遍,怎麽說呢?寫得不錯,我的印象是八個字:深刻尖銳,驚心動魄。”

    李馨香說:“不是我寫得不錯,是平軋廠的曆史教訓驚心動魄。”

    高長河點點頭:“是的,這曆史教訓太沉重了,一直到今天還拖累著我們。你可能不知道,除了你文章裏講到的文春明市長和參加集資的工人同誌,變相受害的同誌還有許多。比如他們的廠長何卓孝,比如該廠電工趙業成和他的妻子。這些就不說了,十二億的學費已經交過了,我們現在必須麵對現實,結束平軋廠的這種被動局麵。所以我個人的意見是,你這篇文章還得改改。”

    李馨香有了些警覺:“高書記,怎麽改?這篇文章我們頭兒可一直盯著哩。我們頭說了,這不是你們平陽一個地方的事,是在過去舊體製下很有典型意義的事例,類似乎軋廠這種情況的還有不少。你們隻要對事實負責,其他方麵我們負責。”

    高長河笑道:“馨香同誌,你別急嘛,我不會影響你的典型意義。”

    李馨香仍堅持著:“高書記,我就問您一句話;文章在事實上有沒有出入?”

    高長河仍是笑:“根據我目前掌握的情況看,是沒什麽大出入。”

    李馨香說:“那就行了嘛,我文責自負。我采訪文春明市長時,文春明市長也說過的,事實他負責,文責我自負。高書記,您思想可不如文市長解放。”

    高長河半開玩笑半認真地道:“那當然,你這文章給文市長平了反,我看後都為文市長抱不平嘛……”

    李馨香忙說:“哎,高書記,我聲明一下,這文章可還沒給文市長看過哩。”

    高長河沒接李馨香的話,歎了口氣:“馨香同誌,你肯定知道,平軋廠的問題太敏感,涉及的領導和部門太多。說真的,我原來是反對你寫這篇文章的,所以,明明知道你在平陽,卻一直沒見你。經過一段時間的思考,現在,我的觀點已經改變了,我支持你發表這篇文章。但我們也商量一下,是不是能改一改?在不傷筋動骨的情況下改一改?”

    李馨香問:“在哪些方麵改?”

    高長河拿起大樣說:“三個方麵吧。第一,文章中涉及到的我省主要領導同誌的地方能不能盡量刪掉?明說吧,就是涉及陳省長的那一段。你這樣一寫,我的日子可就不好過了。第二,涉及到北京關係單位請客送禮的這部分,能不能淡化處理?總還要照顧到各方麵影響嘛。第三,市裏已經決定讓平軋廠接受東方鋼鐵集團的兼並,目前正在進行緊張談判,你能不能在文章中帶一筆?這事還是文市長抓的,文市長不簡單呀,受了這麽多委屈,頂著這麽多壓力,仍對平軋廠負責到底。這個同誌顧全大局,從不考慮個人得失,個人的麵子!”

    李馨香想了想,答應了:“好吧,涉及到你們省長的那段,我刪掉。請客送禮的事,我也不點誰的名。至於接受兼並的情況,我還得再去調查了解一下。”

    高長河笑了,說:“好,好,謝謝你對我們的理解。”

    李馨香也笑了:“其實,我心裏也有數,涉及陳省長的那一段,我就是不刪,我們頭也得給我刪了。”說罷,話題一轉,突然道,“高書記,既然您也這麽客觀公正地評價文春明,那麽,我冒昧地問一下:如果文春明市長不被這個平軋廠拖累著,會不會在薑超林退下來時接任平陽市委書記?”

    高長河一怔:“我既不是省委組織部長,又不是省委書記,對此無可奉告。”

    3

    文春明和副委員長也是熟悉的。副委員長飛抵平陽時,文春明正在接待日本友好城市市長崎川四郎一行,沒能去接機。晚上,薑超林陪同副委員長看平陽夜景時,文春明便參加了,和副委員長、薑超林同坐在一輛進口大巴車上。

    副委員長情緒很好,和薑超林、文春明談笑風生,高度評價平陽的建設成就。

    薑超林卻說:“委員長,您別老誇我們,還是多給我們提些批評意見吧!現在有些同誌認為我們平陽是霓虹燈下有血淚呀!看我們哪裏都不順眼哩!”

    副委員長說:“這叫什麽話?這一片繁華怎麽就看不見?這滿街的高樓怎麽就看不見?我看呀,你們還是不要睬他!這些年外麵對你們平陽議論得少了?什麽時候沒有議論呀?先是什麽姓社還是姓資,後來又是什麽姓公還是姓私。現在不好再用這些借口攻擊了,於是又來新花樣了,血淚什麽的又出來了!超林、春明同誌,你們可以理直氣壯地告訴這些同誌:不深化改革,不搞市場經濟,不把我們的綜合國力搞上去,那才真的會有血淚呢,而且是大血淚,是國家民族的血淚!”

    文春明知道副委員長不了解具體情況,又看出來薑超林是在給高長河上“眼藥”,心裏有點替高長河抱虧,便解釋說:“副委員長,我們平陽現在也確實有些困難,下崗工人十一萬多,前天還出了下崗工人自殺事件,我們很痛心。”

    副委員長說:“能認識到本身的不足,知道痛心就很好。不過,要我說,這還是局部問題嘛,不能因此就說什麽霓虹燈下有血淚嘛!我看你們對下崗工人分類定位管理的辦法就很好,隻要真正落實了定位管理措施,這種意外就不會發生。下午我就對超林說了,你們這個辦法可以對外推廣……”

    這時,車隊已從市中心區逼近了跨海大橋。要命的是,本該燈火輝煌的跨海大橋竟是一片漆黑,別說裝飾燈沒開,就連橋麵上的照明路燈也不亮了。

    文春明正不知該怎麽辦時,薑超林扯了扯他,側過身子輕聲交代了一句:“先不看大橋了,改變一下計劃,通知前導車直接開過去,先到國際展覽中心再說!”

    副委員長不知道發生了這種意外,也不知道自己要看的跨海大橋正從他身下滑落過去,仍是興致勃勃:“……跨海大橋你們就是走在全國前頭的嘛!超林,你是真有想象力,也是真有氣魄呀!兩年前就敢放手讓私營資本參加到這種大型基礎建設項目上來。我是在電視裏看到你們大橋通車新聞的,好啊!”

    薑超林懇切地道:“副委員長,這得感謝您的支持呀,跨海大橋立項時,您還給我們批了條子,我和春明同誌都記著哩!”

    到了國際展覽中心,陪同人員攙著副委員長站在頂樓落地窗前看夜景時,薑超林才把文春明拉到一邊問:“跨海大橋是怎麽回事?”

    文春明說:“我也不清楚,正讓他們查。”

    薑超林氣道:“今晚就追查責任,我看這是故意搗亂!”

    沒一會工夫,人大副主任黃國華跑來了,對薑超林匯報說:“不是誰故意搗亂,是跨海大橋的線路出了故障,正搶修,估計半小時就好。”

    薑超林仍沒好氣:“再催一下,讓他們抓緊!”

    這時,文春明才說了句:“老書記,您對高書記誤會大了,有些話……”

    薑超林手一擺:“春明,你別解釋了,今晚我們的任務是陪好副委員長!”

    文春明心裏真火,覺得薑超林好像變了一個人。半個小時後,副委員長終於如願站在燈火輝煌的跨海大橋橋麵上了。副委員長心情激動,即興作了一首詩:

    跨海大橋跨過海,改革開放跨世紀。

    霓虹閃處高樓立,更看明朝紅霞起!

    薑超林、文春明和陪同人員紛紛為副委員長的激情熱烈鼓掌。

    市人大副主任黃國華當場把副委員長的詩句記了下來,征得副委員長同意後,用電話通知報社,以薑超林的名義指示值班副總編在明天出版的《平陽日報》頭版上套紅加框發表副委員長這首詩。

    4

    送走胡早秋,田立業回到縣委招待所休息,在招待所走廊迎頭碰上了孫亞東。

    孫亞東拍著田立業的肩膀,毫不掩飾地誇獎說:“立業,不錯,不錯,你這同誌表現不錯!大前天發表的就職演說好得很呀,我帶頭為你鼓了掌!”

    田立業苦笑起來:“孫書記,我敢不好好表現嗎?這麽多眼睛盯著我!”

    孫亞東也笑了:“不要說盯嘛,要說關心,大家都關心你!現在我倒有個新感受了:權力使人墮落,也能使人奮發。你看你,到烈山隻三天,就像換了個人!”

    田立業又是一個苦笑:“算了吧,孫書記,我都想回去了!”

    孫亞東揮揮手:“別再做那種大頭夢了,就待在烈山好好幹活吧!”

    這麽扯了幾句,二人客客氣氣分了手。

    分手後,田立業突然想到,大明公司違反勞動法和耿子敬關係不小,搞不好耿子敬又吃了大明公司的賄賂,便又回頭把孫亞東叫住了,說是要匯報一下工作。 本章尚未完結,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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