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認冷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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互相傷害的愛(1/5)

作者:沉僉字數:50714更新時間:2023-09-28 22:04:49

    謝大小姐真的去張望那家畫室做了兼職。

    這展開突如其來,全在意料之外,打得沈弦措手不及,險些不敢相信。

    華年的心裏還裝著那個叫程錦的家夥。

    所以,她大概是在謀局,在為最壞的情形做打算。

    她還沒有死心,還在固執地朝著認定地方向,即使痛苦也不肯退卻。

    意識到這樣的現實,令沈弦萬分挫敗。

    不,與其說是挫敗,不如說根本是陰鬱來得更恰當一些。

    雖然說了那樣裝帥的話,在那美其名曰天寬地廣實際就是鳥不拉屎的郊區,拚命裝出溫柔良善無欲無求的模樣,裝作心甘情願地等待,其實內心深處,早已在濕冷陰霾的滋長下,生滿了毒刺密布的苔。

    為什麽一定要這樣無望地等待呢?

    像個傻瓜一樣。

    為什麽……不能索性把她搶過來?

    這樣的想法不斷翻騰著,充斥了整個靈魂,幾乎就要成為主導。

    但每當他看見謝華年,看見他曾經驕傲到不可一世的“女王陛下”真的開始每天去給一群不著四六的孩子當畫畫老師,被熊孩子們塗抹得滿身油彩,看見那個她嚐試各種從前絕不肯吃的“平民食物”時複雜的表情,沈弦就知道,沒有用的。

    華年在努力改變,改變自己的生活狀態,為了一個大概遙不可及的虛無目標,不肯停下。

    除非徹底墜入地獄。

    是的,想要將鳳凰徹底占為己有便隻有折斷她的羽翼,將她關進囚籠,使她從今往後除了自己之外再也一無所有。

    這種事,即便隻是妄想,也令沈弦無法自抑地顫抖。

    下不了手。

    他愛她啊……他是那樣地愛她。

    愛到任何傷害她的事,他都下不了手。

    狠不下心去傷害對方,便隻好狠狠傷害自己,等到終有一日習慣了傷害,大概就不會再覺得痛了吧。

    可是主刀醫生偏偏被強迫去做麻醉師,怎麽都不在行。

    沈弦抬頭看著天空中緩慢漂浮的雲層,重重吐出白色的煙霧。

    “沈醫生。”

    忽然,他聽見有人在身後似笑非笑地喊他。

    這裏是醫院的頂樓,難得偷閑的去處,按理說除非有什麽緊急病患,不該有人知道他在這裏,更別提來找他。

    沈弦扭頭回望了一下,驟然無語。

    靠在樓梯口微笑的女人一身紅衣,眼角閃爍的光芒精明得讓人害怕。

    蕭子棋。

    大概可以算是沈弦現在最不想見的人之一。

    他默默地轉回身去,又把煙送到了嘴裏。

    “問了樓下的小護士,說你最近總喜歡躲在樓頂,每天都很陰沉呢。”

    這明顯不甚歡迎的態度並沒有讓蕭子棋退卻。她自顧自地走上前來,伸手就抽掉了沈弦叼在嘴邊的煙,麻利地熄滅,裝進專用便利袋裏,塞進自己的包裏。

    “是成年人就拜托有點專業精神,不要把情緒帶到工作中來啊,你可是病人的精神支柱吧,大醫生?”她說著用力在沈弦背後拍了一下,扮作打氣的模樣。

    這力道之大,簡直可以算是暴力了。

    “那還真是對不起啊。”沈弦被揍得咳了一下,捂著嘴自嘲,“蕭小姐特意來醫院找我,是有哪裏不舒服嗎?”

    “相當不舒服呢,看到你這種讓人一瞧就來氣的模樣。”蕭子棋不客氣地責備他,“其實呢,是你姐姐好幾次特意來拜托我,說你最近不知怎麽了,成天一副鬼迷心竅的模樣,讓我來開導開導你。碰巧,我這裏也有一樣東西覺得應該給你先看一看才好。”她說著從包裏抽出一疊封袋的文件,遞到沈弦麵前。

    沈弦瞥眼看了一下,沒有伸手去接。

    “打開看看啊。”

    蕭子棋笑著重複一遍,分明是戲謔口吻,卻不容置疑。

    危機感。

    其實,打從第一眼看見這女人起,這種異樣的危機感就籠罩在心頭,揮之不去,猶如不詳之兆。

    無論這裏麵封著什麽,絕不可能是好東西……

    沈弦盯著那泛黃的牛皮紙袋子,依舊沒有動。

    不能接。

    那是,絕對不能打開的,潘多拉之盒。

    “不看?好嘛,沒關係,我也可以直接把這個發去報社或者電視台。”蕭子棋挑眉哼笑一聲,收回手,做勢要將文件放回包裏,“但是啊,沈弦,這個問題你遲早都得麵對的不是嗎?謝氏的獨女繼承人,不但從大學時代就已經開始和做心理谘詢師的‘平民’男友戀愛,甚至還為了這個男人拒絕家族指定的聯姻對象、被家族掃地出門——這樣的八卦緋聞,普羅大眾可是最喜聞樂見了,你真的以為紙能包住火嗎?啊,‘心理谘詢師’呢,一定會有人懷疑謝大小姐是不是‘這裏’出了什麽問題,結果反而產生了‘移情’吧?現在的媒體可是很凶殘的哦。”她指了指自己的腦袋,用毫不掩飾的挑釁目光緊緊盯著沈弦,眼神犀利地就像一隻瞄準獵物的鷹。

    幾乎就在“謝”這個姓氏剛刺痛耳膜的那一瞬間,沈弦已經條件反射地伸手抓住了那封文件袋的一角。

    收緊的五指將紙麵揉出了痕跡,簌簌作響。

    圈套!

    果然還是被這個女人知道了。

    心底的警鍾一刻也不曾停止。

    但是,沒有辦法。

    浮士德早已曝露了脆弱,靈魂之上高懸的,是梅非斯特深紅的鐮刀。

    一切的一切,在起源時注定,終是在劫難逃。

    “你想做什麽?”

    沒有立刻拆開封口,仿佛不敢窺探其中內容,沈弦隻是緊緊抓著那個文件袋,手指也被厚重紙麵勒得發白。

    這種柔韌而有彈性的質感,八成是照片。

    “你還是先看一看吧。這可是我辛辛苦苦特意準備好拿來給你看的。”蕭子棋氣定神閑地催促,一副誌在必得的模樣。

    內心一陣焦躁動搖。沈弦無法克製地拔高了聲線,幾乎就想把手中的東西砸回那女人臉上。

    “你還能拿出什麽東西,無非是些無聊的花邊新聞。你一個職業記者,堂堂的電視台製作人,關心點什麽民生大計社會症結不好——”

    “哎呀,說得好像是我自己就樂意成天挖這些‘下水’一樣。連你都這麽說,我有點難過呢。”

    一瞬,蕭子棋的眼神變得鋒利無比。

    “不過有些東西啊,你要是不敢麵對,我就看在咱倆情分不淺的份上幫你麵對一下,算不算功德一件?”她一把重將那文件袋抽回來,三兩下撕開封口,把裏麵的東西甩在沈弦眼前。

    照片上的年輕女人美得如此熟悉,毫無疑問是謝華年,坐在即將匯入海灣的江邊,夕陽金色的餘輝落在眼睛裏,那樣溫柔的眼神簡直就像流淌的光。

    而比肩坐在她身邊的那個人,是程錦。

    “感想如何?”蕭子棋挑起眉。

    “……這種東西能說明什麽?”沈弦覺得自己的臉已經僵掉了,兀自頑強地嘴硬著。

    “那麽這個呢?”蕭子棋立刻從包裏拿出了另一張東西。

    依舊是照片。

    依舊是傍晚金色的大江大河。

    依舊是謝華年。

    可她在與程錦親吻,彼此親昵擁抱,任由指尖觸碰那白皙的臉,揉進烏黑發絲裏,如同嗬護珍寶。

    鏡頭的光暈模糊了畫麵,美如魔咒。

    沈弦立刻就把臉別開了。

    不敢直視。

    沒有那個勇氣。

    胸腔裏那塊地方驟然急促得緊縮,酸麻得已經感覺不出什麽叫痛,隻是吸不進氣,連眼前一陣一陣泛起黑潮。

    無法呼吸。

    “真過分呢,那個大小姐一直都是這麽玩弄你的心情嗎?”

    蕭子棋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亦無法分辨遠近。

    “和你沒有關係吧!你們這些狗成天就隻會做這些偷偷摸摸的事嗎?說要把這種東西拿去給報社和電視台……你腦子裏到底都塞了些什麽?”

    條件反射地吼出了難聽的話,沈弦覺得聽見了自己握拳時骨節相撞的聲響。

    “說要立刻發出去是故意激將你的。”看來早有意料,蕭子棋並未生氣,隻是神色曖昧的扯起唇角。

    那種盡在掌握的神態。

    這個女人都知道。

    她是誠心要這樣一刀一刀把他的傷口挖出來,逼得他無路可走,看他痛苦無助的脆弱模樣。

    “直說吧,你想從我這裏得到什麽?”沈弦整個人都垮下來,嗓音嘶啞得沒法聽。

    沒辦法了。

    沒辦法了。

    最多……不過是魚死網破。

    冷風驟然襲來,沉默刺骨。

    “如果我說,我不介意呢?”

    良久,蕭子棋的聲音緩緩的穿刺了無邊的寂靜。

    “現在的新聞界實在乏味得很,我厭倦了,想激流勇退了。但即便如此,你也不得不承認我的能力和資源一定能幫你解決許多問題,不管現在,還是將來。不如我隻要沈家女主人的身份和地位,也幫你解決一切明麵上可能存在的輿論問題,至於你要和誰來往,要做誰的跟班備胎,我不幹涉。你覺得這筆生意如何呢?畢竟,你父親也不可能無限製地放任你這麽追著謝大小姐玩貓抓老鼠吧。”

    直白的語言孤零零裸露著,刹那震顫,立刻又歸入冗長靜謐之中。

    蕭子棋的意思簡單明了,四個字:利益婚姻。

    沈弦猛抬起頭,呆怔了好一會兒,忽然捂住臉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大笑。

    “這種交易還是算了吧。假如有一天華年真的接受我,她也絕對不是能夠容忍‘分享’的那種人。答應你的條件,我恐怕就真的徹底‘死’了。”他苦澀地抬眼看向蕭子棋,形狀完美的唇角卻漸漸染上冰霜。

    “你真是……竟然還沒死心啊。”

    蕭子棋微微蹙眉,也未見如何因為被拒絕而受傷。她卻用一種悲憫的眼神安靜地看著眼前這年輕的男人。

    “是啊,我單戀她,像個白癡一樣單戀得毫無理智呢。”沈弦向後仰起臉,放棄地靠在護欄上,“如果你想傷害她、毀滅她,就連著我一起傷害毀滅吧,順便毀掉你想要的‘沈家女主人的身份和地位’。說真的那又能怎麽樣呢,還能讓我比現在更痛苦一點嗎。”

    這視死如歸絲毫也不悲壯,反而充滿了垂死掙紮的悲涼。

    蕭子棋靜靜地看著他。

    這個名叫沈弦的男人銜著光環出世,從小就一直被讚譽包圍,年僅二十五歲已是醫學界知名的後起之秀,任何時候都對世人展現著實力與完美,仿佛從不知失敗為何物。

    就算他現在正用這樣一副頹然等死的模樣坐在這裏,也依然不可思議地煥發著難以抗拒的光,讓人不由自主地想要看著他,看著他走到最後。

    果然,毀掉他還是太暴殄天物了,怎麽都舍不得下手呢。

    “算了,就當我是舍不得毀掉我心心念念的‘沈家女主人的身份和地位’好了。”

    蕭子棋長歎一口氣,反而展顏露出明快的微笑,“但是,沈醫生,你自己選的路你可要堅持到底了,你不許半途而廢又把我想要卻得不到的東西給了‘別的’女人呢,不然我可是真會忍不住拚盡全力地堵上尊嚴去毀了她的。”她彎腰捏住沈弦的下巴,故意將玫瑰紅色的唇印印在他嘴角,轉身瀟灑地揮手而去。

    跨過陽光與陰影的分界線踩上冰冷的樓梯時她開始在心底哂笑:

    怎麽可能因為失戀就操控媒體去陷害情敵呢,就算你小看我,也不要小看媒體啊。

    媒體這種凶器,既可以被錢收買,也可以被權力降服,更可以被輿論裹挾,從來都是殺人殺己的存在,是生是死,不由我說了算,也不由你說了算。那麽危險的東西,我可從來沒有蠢到以為真能利用它。

    隻是啊,就這樣什麽也不說什麽也不做地承認自己徹底輸了,總會讓人覺得不甘心吧……

    她似乎有些畏寒地縮了縮肩膀,把雙手都插進衣兜裏,頭也不回地走下去。

    高跟鞋噠噠脆響在樓道裏,孤單格外清晰。

    所以蕭子棋沒有看到。

    在那個重歸沉寂空曠的頂樓上,沈醫生再一次向著陽光的方向舉起手中的照片。

    光線微薄的穿透了膠紙,顯出半透明的輪廓。

    他又點上一支煙,一口一口地抽得仿佛漫不經心。

    他盯著那張照片,就像在研究什麽病例影像,全神貫注得找尋症結。

    然後,他把煙叼在嘴裏,“啪”得打開了掌中的Zippo。

    泛著藍光的火焰跳躍著,慢慢地,慢慢地把那張鑲嵌著黑瑪瑙般眼眸的俊秀側臉灼燒成焦黑卷曲的空洞。

    當天下午的三個急診手術都被沈弦推掉了,換了別的醫生頂上,理由是:狀態不好。

    他請假從醫院出來,徑直把車開到謝華年獨居的公寓樓下,不下車,不上樓,隻是安靜地盯著她回家必經的路口,不多時就看見謝大小姐的身影出現在拐角處。 本章尚未完結,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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