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認冷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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互相傷害的愛(2/5)

作者:沉僉字數:50714更新時間:2023-09-28 22:04:49

    沒有拉風的跑車,也沒有隨時候立的“保鏢”,如今的謝大小姐就像個普通上班族一樣,一手拎著一個711購物袋,不緊不慢地在路邊走著,神色柔和的仿佛微風的觸摸。

    沈弦不聲不響地迎上去,接過那隻塞得鼓鼓囊囊的購物袋。

    “翹班了?”謝華年似乎有些意外,挑了挑眉。

    沈弦默默不語。

    兩人默契地上樓,進門,習以為常。

    沙發前的茶幾上擺著一本房屋租售的廣告冊。沈弦拿起來粗略一翻,裏麵做著些許記號。

    “……你打算搬家?”沈弦有些意外,卻又似早已明了。

    “也不是立刻就打算搬了,不過總要先看看,以備不時之需。”謝華年從冰櫃裏拿出兩罐啤酒,扔一罐給沈弦,自己拉開另一罐,挨著沈弦身邊坐下,終於鬆了口氣一樣,靠在沙發背上喝了一口,“這個公寓是家裏的房產,多少有點——”

    “不方便是嗎,經常帶人回來的話遲早會被發現對吧?然後就會被勒令立刻分手了。”沈弦立刻打斷了她,全然沒能察覺自己話語間尖銳的刺。

    但這異樣的鋒芒怎麽也無法隱藏。

    “小弦?”謝華年微微頓了一下,扭過頭看著沈弦。

    手裏的啤酒罐還沒打開,緊攥在掌心裏,像顆隨時都會爆裂的炸彈。沈弦勉強地笑了一下,飛快地接道:“啊,對不起,一個人在亂發脾氣。當我沒說。我倒是認識做房產經紀的朋友——”

    “沈弦。”

    “口風絕對可以放心,如果你想見一見的話——”

    “沈弦!”謝華年終於拔高音量,不許這家夥再說下去。她放下手中的啤酒,抬手一巴掌,輕輕地拍在沈弦臉頰,“你以為我是心血來潮就放著好日子不過偏要去找罪受的抖M嗎?”

    沈弦眼神微微一顫。

    “你真的以為我隻是為了程錦,隻是為了一個男人,就打算冒險把自己的人生弄得一團糟嗎?”謝華年逼近方寸,直視著他的眼睛,“你對我的了解和信任,原來都隻到這種程度而已嗎?”

    “華年……”沈弦下意識後退,撐住了身後的靠背。

    但謝華年隻盯住他看了一會兒,忽然笑了。

    “不要這樣啊,你現在的思考能力簡直跟滿腦子戀愛的青春期小男生沒什麽區別。如果這些事讓你這麽苦惱,如果你根本不想介入,也沒什麽關係啊,沒有必要這樣勉強自己。”

    她微笑著這樣說。

    沈弦整個怔住了,僵直得無法動彈。

    從來沒有見過,華年這樣的笑容,如此柔和而又溫暖的寬容,不,甚至是……悲憫。

    是的,是悲憫。

    瞬間,沈弦清晰地察覺自己在發抖。那種由心深處升騰而起的不可抑製的陰冷,叫作恐懼。

    這樣的華年,完全是一副成熟大人的模樣,該做什麽,不該做什麽,在有規有劃的道路上向著目標一步步往前走。

    她已經要走掉了啊,眼看著越來越遠。

    可自己卻仍然留在原地,像個沒用的少年,隻知道任性胡鬧,手足無措地怯懦著,竟然還要惹來她的同情。

    太難看了!

    真的是……可悲至極。

    “真的那麽確定可以順利地繼續下去嗎,這一次——”沈弦雙手捂住了臉,負隅頑抗般掩飾瀕臨絕望的表情。

    長久的沉寂。沒有回音。隻有疑問。

    “你是說……程錦?”

    他聽見她靠進沙發裏時沉重的呼吸。

    “不確定啊,一點也不。但正因為如此,才更需要努力去確定一下啊。無論感情也好,還是別的什麽也好,我可不喜歡不明不白就認輸呢。”

    低啞的嗓音傳入耳中,疲憊中帶著一絲苦澀。

    殘忍!

    騙我一下,就讓我徹底死心又如何呢……

    可是,即便是這樣的殘忍,也還是喜歡,喜歡到無法自拔。

    痛苦也好。絕望也好。

    我寧願你永遠如此待我坦白!

    “不可能順利的。”

    倏地,沈弦從掌心裏抬起頭,定定地看住那個安坐身旁的人。

    “不管你心裏是怎麽想的,那都隻是你的想法而已,你以為到底有多少人會在乎你的想法啊?他們關心的隻有你什麽時候倒黴而已啊!那時候不知道有多少無聊的家夥、胡說八道的家夥要死咬著不放。”

    “我知道。所以才要早做準備——”謝華年默然一瞬,低聲地應。

    “你打算要準備什麽?”沈弦一把按住垂在身側的那隻手,傾身逼近前去,“拋棄一切,接受千萬人的質疑、追獵和冷嘲熱諷,甚至徹底改變人生,你是要做這種準備嗎?”

    “小弦,你根本就沒有好好在聽我說話……”謝華年似乎想解釋什麽。

    但沈弦確實已什麽也聽不進去了。

    “為什麽要去承受這樣的事情?我不希望你遭遇任何傷害。可是你,你真要為了程錦不顧一切地撲上去嗎?你有沒有想過我的感受?難道我的感受對你而言就這麽微不足道?”他的眸光鋒利無比,眼底湧動的是升騰火焰,一如烈烈燃燒的靈魂。

    “華年,如果你執意如此,如果那一天隻是不可避免的將來的話,我希望陪在你身邊的那個人,是我。”

    他靜了一靜,用更加堅定的口吻,斬釘截鐵地重複。

    “不,陪在你身邊的那個人,一定會是我。”

    那天,沈弦最後說的那幾句話究竟是什麽意思,謝華年已經顧不上去想。

    或者說,也根本不願意細想吧。

    即便有那麽一瞬間感到難以言表的異樣,也很快被刻意地忽略過去。

    小弦是不可能做什麽奇怪的事的,因為那家夥是沈弦,是她這麽多年來最信任的夥伴,更是能夠讓她安心的存在。

    隻要這樣想著,就能夠迅速輕鬆下來,然後抬起頭,繼續向著前方的未知,走下去。

    在畫室兼職的工作並不輕鬆。小孩這種生物簡直就和小動物沒什麽兩樣,活力充沛,向往一切閃閃發光的存在。優雅,美麗,仿佛什麽都會,任何事都難不倒她,這樣耀眼的新老師在小鬼們眼裏簡直就如同天上的星星一樣,可以呼朋引伴地仰著頭看上大半天,睜著忽閃忽閃的大眼睛,張著嘴,又叫又跳。幾乎每天都有新的孩子跑來畫室說也想要報名學畫畫,大多是鄰近社區的,還有附近小學的。這麽一大幫小惡魔湊在一起,經常讓謝華年產生一種把他們集體塞進麻袋扔去填海的衝動。

    而正牌老師張望則已經完全被新一輪暴漲的生源整得瘋掉了,一邊歡喜,卻又一邊手忙腳亂地完全應付不過來。

    張望也曾經有一次忍不住好奇地問過:“謝小姐你為什麽肯接下這份工作呢?我看你都是業餘時間才能過來,每次來的時候也都是一臉很辛苦的模樣,想來正職工作也不輕鬆吧……你總不會是閑得無聊一時興起——”

    是啊,一個生活優渥的大小姐到底是為什麽要放著舒適愜意的日子不過跑來伺候這幫小不點?

    在普通人眼裏看來,簡直堪稱不務正業之最啊。

    如果母親知道她竟然跑來這種破破爛爛的小畫室做兼職,一定會連形象氣質也顧不了了全瞪著眼咆哮著吼她一臉吧……

    確實,在許多個瞬間,謝大小姐也依然會覺得懷疑,甚至有一些可笑。

    辛苦就一定有未來嗎?

    明明根本誰也不可能保證。

    那麽到底是為什麽呢?

    為什麽還要朝著一個看不見摸不著的虛無未來走下去?

    如此固執地,竟連自己都常忍不住感到恐懼。

    “相信”這種力量,真的能有這麽強大麽。

    還是說,這就是“愛”呢?

    是嗎,是因為“愛”啊。

    如今這個時刻,是她二十餘年的人生裏,距離“愛”與“理想”,最近的時刻。謝華年深深地這麽認為著。

    那麽,就算不能全都握住,至少也要拚盡全力地,抓住其中之一,絕不放手。

    程錦開始籌備他在S市的個人谘詢所。雖然有著海外學成歸來的經曆,在這個過於含蓄壓抑的社會,依然起步得有些艱難,為了遷就客戶,連公休日也常常不得不搭進去。對於種種被冠以“心理”之名的病症,國人總還是抱持著羞恥與輕蔑的成見,覺得隻要“堅強”、“不作”就沒什麽大不了的,與其上什麽診所,還不如七大姑八大姨湊在一起吐吐槽就得了。

    最初的一段時間裏,程錦的谘詢所幾乎是無人問津的,直到過去在海外的同學介紹來了在華的外籍人士,才漸漸在對外谘詢這一領域打開了局麵。

    而相較於這邊緩慢上軌的進展,謝華年那一邊的狀況簡直堪稱地獄。

    謝華年心裏清楚明白,如今她想做的事,一件也不能透露給旁人知道,尤其是家裏人,無論是程錦的事也好,還是……另一件事也好。

    這一次,她什麽也不能依靠,隻能依靠自己,靠自己搶占先機,站穩陣地,讓一切有可能出現的反對之聲都無話可說。

    公休日和普通上班族的下班時間反而是孩子們去學畫的時間,而家裏公司那邊的事也不能鬆懈,每天好不容易回到住處的時候,謝華年都隻想直接倒在床上睡過去,有好幾次竟然真地躺在浴缸裏睡著了被水嗆醒過來。

    如此高度緊張疲勞的狀態,不要說見麵,連通上電話也十分困難。

    明明是兩個生活在同一城市的人,郵件卻幾乎成為唯一的聯係方式。不知該說太奇怪還是什麽別的。

    她和程錦見麵的次數,甚至還不如沈弦來得多。畢竟沈弦那家夥可是會沒羞沒臊毫無顧忌地撲上門來就賴著不走的。

    偶爾一瞬閃念,謝華年會恍惚覺得,忙碌不過是一種借口。

    是回避。

    無論是程錦,還是她自己,都在有意無意地避免見麵,避免聽到對方的聲音。

    因為……依然會焦躁吧。

    畢竟還是不一樣了啊。

    太多曾經,發生過的事,誰都不可能假裝從不存在,無論多麽想也沒辦法簡簡單單將過去抹掉,若無其事地重新開始。

    一旦聽見那個聲音,看見那個人在眼前,就會不由自主得困擾起來,那些原本刻意掩藏的不安便如同受到了蠱惑,蠢蠢往外冒著,讓人焦躁得情難自已。

    甚至,變成另一個自己。

    這樣奇怪的相處方式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持續下去的。

    總得有一個人先打破。

    而如果可以的話,謝華年不想再去做那個人。

    不論從前還是現在,與程錦的相處中,她覺得自己永遠都是先伸出手的那一個,做每一個決定,無論開始還是結束。這種感覺就像徒手抓著一抹幻影,縱然竭盡全力,也依然隨時可能消散。隻要自己稍微有一瞬鬆懈他就會不見了,一切就會結束。

    想說,逼著對方主動一次會怎樣呢?這種賭氣的想法雖然很丟臉,卻還是不由自主地就在腦海裏生了出來。

    想要這樣去做,就仿佛想要一個證明,證明所有這全部並非是自己的一廂情願。

    然而,這種心緒複雜地較勁在得知程錦竟然在置辦谘詢所內的用品時直接找了王不理幫忙,連事先問都沒有問自己一聲時終於徹底崩壞了,長期蓄積的壓抑轉化成另一種無法控製的情緒,強烈地迸發出來。

    為什麽約了那家夥也不肯來找我呢?

    這麽理所當然地就被忽略了,就好像我根本不存在一樣。

    既然如此,我又算是什麽?

    這樣的想法在心中盤桓不去,任何的解釋聽來都隻是借口而已。

    從激烈爭執到無力爭執,真正讓謝華年徹底再也說不出一句話來的是程錦的質問。

    “華年你到底是在愛著,還是說,想通過所謂的‘愛’來證明什麽呢?你所執著的,到底是我呢,還是你迫切想要證明的,那個‘擁有未來的自己’呢?

    “你愛的……真的是我嗎?”

    瞬間心悸,遽然如被扼住了咽喉,整個人就空了。

    被否定得如此徹底。

    眼前人說話時低垂的睫毛顫抖出哀傷的纖細,嗓音輕柔到每一聲都令人心驚。

    為什麽?

    為什麽會是這樣呢?

    為什麽你會是這樣在看著我?

    為什麽我竟然會是這樣的?

    這真的是愛嗎?

    如此辛苦,疼痛,這樣的戀愛,世上怎麽可能會有。

    可是,如果這並不是愛情,又還能是什麽呢?這樣拿不起又放不下的自己,究竟是在做些什麽?

    心裏有一個聲音在大叫著:“不是!不是這樣的!”卻怎麽也找不到理由。

    無言以對,無可辯駁,連自己也無法說服。

    是謊言,亦是真實。

    並非愛情,又是實實在在的愛情。 本章尚未完結,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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