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文淵從尤莫平家出來之後直接開車回了藍山別墅。夜幕下的藍山,草木蔥鬱,天空中玉盤似的月亮高高掛起,襯得周邊一眾星辰都失了光芒。
夏嵐早一步回到家中,等商文淵到家時,她已經將用人打發走了,空曠的大房子裏,隻剩下形單影隻的她一個人。
“媽,怎麽不開燈?”
商文淵一踏進客廳,就看見夏嵐正躺在沙發上閉目小憩。
“嗯,你回來了?”夏嵐微微睜開眼睛。年輕時候她真是個不可多得的美人,可惜光陰飛逝,這麽些年,錯綜複雜的生意圈,早叫美人遲暮。
“嗯。”商文淵應了一聲,看著母親憔悴的樣子,他心裏也不是滋味。
“阿淵,你爸爸半生豁達,怎麽會生出你這樣心軟多情的孩子。”夏嵐笑了一聲,清冷的笑聲在這空曠的房間裏顯得越發寂寥。
商文淵無話可說,靜靜地站在客廳裏聽母親繼續說下去。
“商家三代經營,怕是要毀在這裏了。”夏嵐笑過之後眼角閃過一絲狠戾,她坐起身子,將沙發上的一遝資料甩在地上,說道,“就算再逃避,也改變不了你是商家人的事實。現在商家名下的商鋪蠢蠢欲動,可你還隻惦記著男男女女的玩笑事!你對得起你去世的爸爸,對得起辛辛苦苦培養你這麽些年的奶奶嗎?”
“當年我千辛萬苦分開你和沈暮夏,倒成了你現在怨恨我的原因了?為了一個沈暮夏,你拋下商家祖祖輩輩的產業不顧,拋下那麽多仰仗著商家混口飯吃的戶主不顧,你摸摸自己的良心,你過意得去?”夏嵐一字一句,好些年她都不曾這樣疾言厲色了,“你要愛誰,我幹涉不了,可是商家的家業,絕對不能在這裏敗了!”說完最後一句,夏嵐甩下商文淵徑直上了樓。
商文淵臉色鐵青地蹲下身,拿起地上的資料一頁頁地翻看起來。越往下看,他的眉頭擰得越緊,剛才母親說的句句屬實,現在的商家著實內憂外患。
正看著資料,蕭言的電話打了進來,商文淵簡略地說了一下商家的情況,那邊的人忍不住就嚷嚷開了:“你媽罵得好啊!我就說嘛,我偶爾回趟家還得被我家老頭子念著祖訓不放,你媽怎麽每次就那麽容易讓你過關了呢?罵得好,罵得好,把我之前的窩囊氣一次性全部罵出來了!”
商文淵沒心情和他胡扯,站起身將資料丟在茶幾上,無奈地說:“原以為還能在學校裏多混些日子,可看眼下的情景,怕是好日子到頭了。”
蕭言幸災樂禍道:“那敢情好,敢情好,你把下個學期的課題經費都給我吧,放心,作為好兄弟的我,肯定會合理利用這筆錢的。”
說起錢,商文淵似乎又想到了什麽,說道:“我奶奶去世之前曾在瑞士金行給我留了筆錢,防的就是將來公司裏出內鬼,現在果然被說中了。學校的辭呈我過幾天交給馮老,他要是問起,你還得幫我多擔待點。”
蕭言大義凜然道:“哥哥你安心地上前線吧,別說馮老啊,連小夏夏我都一並給你搞定!”
蕭言雖然嘴巴沒譜,但是做事還算牢靠,商文淵有他在背後頂著,第二天一早就訂了飛往瑞士的機票。
沈暮夏這頭的事情也頗為順利,商文淵走後不到一個星期,沈一飛保外就醫的手續就辦妥了,按照規定,沈一飛轉到了尤莫平所在的Z市第一人民醫院進行治療。
沈暮夏喜出望外,早上跟著尤莫平一同去醫院,到了晚上等沈一飛睡著之後再回家休息。
幾天下來,都是這般來回奔波,她人也就瘦了一大圈。
晏紫得空來醫院看望沈暮夏,見她正坐在輪椅上小心翼翼地捏著一個泥人。
“像你嗎?”沈暮夏眼角彎彎,笑著把泥人放到沈一飛的掌心裏,說道,“跟你像,瘦得跟猴兒一樣。”
晏紫這才留神打量起沈一飛。他簡直瘦得脫了形,雙頰一點血色也沒有,五官卻越發深邃英俊,濃密的眉毛下一對晶亮的眸子,看著沈暮夏的眼神專注且依賴。
“暮夏。”晏紫敲了敲病房的門,喊了一聲。
沈一飛半躺在床頭,聽見喊聲,抬起頭看了晏紫一眼。晏紫心裏不大舒服,沈一飛望向她的目光裏,除了桀驁清冷,還有濃濃的戒備和抵觸。
沈暮夏看見晏紫來了,心情似乎不錯,熱情地招呼道:“阿紫,你來了,你看,這就是我從前跟你說的一飛,我弟弟。”此時沈暮夏身上,似乎看不到一絲苦難的氣息,她笑的時候就是真心實意的笑,不做作、不虛偽。
“一飛,跟阿紫打個招呼,當初在學校裏,她對我很好。”
沈一飛在監獄裏待了三年,越發不理人情世故,現在聽見沈暮夏這麽說,他皺了皺眉頭,埋著頭說了聲:“你好。”
沈暮夏不滿意,板著臉問:“就這麽沒好聲氣?”
沈一飛這才抬起頭,衝著晏紫笑了一下:“你好。”
晏紫連忙擺擺手,說:“不用了,你弟弟還病著呢。”
沈暮夏卻似乎仍然沉浸在親人重聚的喜悅裏,她興奮地從床頭櫃上拿出一塊畫板,得意地說:“你看,這些都是一飛這幾年畫的,好看嗎?”
晏紫順手接過畫板,畫板上夾著一本速寫本,第一張是景物畫,清淩淩的江南水鄉,寥寥幾筆就躍然紙上。晏紫心裏感慨,往下翻了幾頁,發現接下來的都是人物速寫。畫中的女孩眼神清亮,酒窩深深,或頷首,或凝眉,鋼筆素描雖比不上油畫的淡妝濃抹,可沈一飛顯然用足了心思,畫上的女孩兒一顰一笑間流露的風情竟是出奇的傳神靈動。
“像我嗎?一飛說畫的是我。”
這些日子以來,晏紫從沒見過沈暮夏這般開懷的模樣,仿佛又回到了大學時代,她還是那個明媚如驕陽的女孩。
“很像,可你弟弟之前學的不是油畫嗎?”晏紫拿著畫板翻來覆去地看了好幾遍。沈暮夏聽她這麽問,眼神暗淡了幾分,臉上卻仍掛著一絲清淺的笑容,答道:“監獄裏有支筆就不錯了,哪裏來那麽多的顏料可以用。”
晏紫有些尷尬,立馬換了個話題,問道:“那等一飛的傷好了以後,你有什麽打算?要不然就留在Z市吧,我們也有個照應。”
沈暮夏搖了搖頭,答道:“這兒是非太多了,我們姐弟沒什麽理想追求,就想以後好好過日子,所以我打算等一飛的傷好了,刑滿釋放了,我們就一起去別的地方生活。”
晏紫皺著眉頭,道:“就你們姐弟嗎?可是……”
“姐,我累了,要睡了。”
晏紫話說到一半,被沈一飛打斷,他似乎絲毫不在意外人的想法,扯了扯被角,作勢就要躺下睡覺。
“你腰上還有傷,我來幫你。”沈暮夏抱歉地看了一眼晏紫,將輪椅搖到床頭,撐起半個身子慢慢地幫沈一飛躺在病床上。
晏紫看沈暮夏身體不便,剛想上前幫忙,卻被沈一飛冷冷的目光震了回來:“我姐扶我就行,謝謝你。”
沈暮夏為沈一飛蓋好被角,扭過頭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他就是這樣的脾氣,你有事就先去忙吧,我在這兒陪陪一飛。”
晏紫心裏有些鬱悶,她這幾次找沈暮夏說話,都被不溫不火地推了回來,可她又不能對著兩個有傷在身的人撒火。
“那好,我晚上買晚飯給你,你下午也休息一下,不然自己也得累壞了。”說完她朝著沈暮夏揮了揮手,輕輕關上門走出了病房。
接下來的一個下午,晏紫都在電視台忙工作,等到快下班的時候,她打電話到Z市一家有名的雞湯煲特色店訂了餐,下班之後,直接到店裏拿了餐盒就開車去了醫院。
Z市漫長的夏天終於快要接近尾聲,街邊的梧桐開始三三兩兩地落下葉子,夕陽西下,微涼的秋風在街上打著轉。晏紫車開得快,兩側的車窗又都開著,涼颼颼的風灌進領口,她冷不丁打了個噴嚏。
“又到秋天了。”她心裏感慨了一句。
到了醫院停好車,晏紫小心地拿過食盒,朝著沈一飛的病房走去。 本章尚未完結,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