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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病變(2/5)

作者:芥末藍字數:30898更新時間:2023-09-29 02:48:03

    醫院很安靜,她也不由自主地放緩了步子,等到了病房門口,還沒來得及敲門,就聽見裏麵沈暮夏咯咯咯的笑聲:“畫好了嗎?我的脖子都酸了。”晏紫原以為沈一飛說話就是那般不近人情的,誰知這時候,他的聲音卻春風和煦:“快了,你別抬頭。”

    晏紫忍不住推開門,從門縫間往裏看了一眼。

    柔和的夕陽透過百葉窗斑斑駁駁地落在大理石的地麵上,沈暮夏坐在輪椅中央,手裏捧著一大束太陽花。太陽花開得正好,粉白、豔紅、明黃的花朵襯得女孩年輕明麗的臉越發動人。病床上的沈一飛沒注意晏紫已經來了,隻專注於手裏的畫筆,又時不時抬起頭來看沈暮夏一眼,眼裏的溫柔,如絲如縷,綿綿不絕。

    “咳咳,打擾到你們了嗎?”晏紫推開門,笑著問了一聲,舉了舉手裏的食盒,補充道,“送吃的來了。”

    沈一飛似乎心情不錯,望向晏紫的眼神也友善了許多。沈暮夏見晏紫提著食盒,忙把手裏的太陽花放下,搖著輪椅上前說道:“還麻煩你大老遠送來,趕緊搬個椅子坐吧。”

    晏紫把食盒放在床頭櫃上,說道:“有點沉,先放這兒吧,買的是雞湯,待會兒你多喝兩碗。”

    正說話間,有人在房門外輕叩了幾聲,一位中等個頭的護士推著一架空輪椅走了進來,朝著沈暮夏和晏紫笑了笑,柔聲道:“病人該例檢了,醫生讓我帶他過去。”

    “嗯,那一飛你先去做檢查,我把湯放在保溫盒裏給你溫著。”沈暮夏上前拉開了沈一飛的被子,看了眼他腹部綁得紮紮實實的繃帶,有些心疼地說道:“待會兒讓醫生輕一點,別弄疼了還死撐著。”

    沈一飛抿了抿嘴角,含糊地嗯了一聲。

    護士上前扶著他坐到了輪椅上,慢慢推著出了病房。

    沈暮夏一直在背後看著沈一飛,一直到護士推著他過了轉彎角,她才收回目光,對著晏紫笑了笑,說道:“那我們先吃吧,這檢查估計一時半會兒也好不了。”

    晏紫點頭說了聲“好”,剛走到床頭櫃前準備伸手拿食盒,腳步卻不自然地頓了頓。

    “怎麽了?”沈暮夏搖著輪椅湊上前,疑惑地問了晏紫一句。

    晏紫愣了一會兒,半晌才閃開身子,指著枕頭上密密麻麻的一片落發,神情有些疑惑地問道:“你弟弟受的是外傷,不做化療,怎麽會掉這麽多頭發?”

    晏紫推著沈暮夏到了檢查室門口,醫生正拿鑷子撕著沈一飛傷口上的假肉,沈一飛疼得滿頭都是汗,雙手死死地抓著輪椅上的海綿墊。

    “醫生?情況還好嗎?”沈暮夏的心撲通撲通直跳,後背一片冷汗,內衣濕濕黏黏地貼在靠墊上。

    沈一飛下腹的傷口又滲出血跡,殷紅一片,看著叫人頭皮發麻,他知道沈暮夏來了,怕嚇著她,故意轉過身,側著腰擋住了她的視線。

    穿著白大褂的醫生發現了沈一飛的小動作,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抬頭對沈暮夏說道:“傷口好得慢,而且血小板指數不到標準位,結痂慢,怕是接下來的一段時間還要遭罪。”

    沈暮夏在意的不僅僅是這些,沈一飛的臉色一直不好,蒼白裏透著青黃,她原先以為是當初受傷的緣故,可是傷口早就開始慢慢愈合,他的臉色卻一天比一天差下去。

    “我指的不是這個,醫生。”沈暮夏眉頭緊皺,搖著輪椅靠近沈一飛。

    沈一飛的頭發原本烏黑濃密,小時候沈暮夏經常“刺頭兒,刺頭兒”地嘲笑他,可現在,他的頭發從發梢泛出枯黃,乍一看去,好像染了顏色一般。

    沈暮夏把輪椅停在沈一飛身側,輕聲說道:“把頭低下來。”

    沈一飛有些疑惑,但也乖乖地把頭湊到沈暮夏麵前。沈暮夏神色複雜地看了醫生一眼,右手有些顫抖,慢慢伸進沈一飛的頭發裏,輕輕地往外一捋。

    一瞬間,檢查室裏的空氣似乎停止了流動,所有人都安靜下來,此起彼伏的呼吸聲被無限放大,屋子裏的氣氛顯得凝重而沉悶。半晌,沈一飛有些奇怪地抬起頭,隻見醫生皺著眉頭站在一邊,而沈暮夏的手裏抓著一把從他頭上捋下來的頭發,神色裏有說不出的驚慌。

    “醫生,一飛受的是外傷不是嗎?為什麽會掉這麽多頭發?你們給他吃了什麽藥?”沈暮夏的音調拔高了幾分。

    上了年紀的外科醫生也很是意外,上前接過沈暮夏手裏的頭發仔細地看了看,又掰開沈一飛的眼皮用電筒照了照瞳孔。

    “醫院的用藥都很有分寸,出現這樣的情況,還是做一個詳細的全身檢查比較好。”說完,醫生打了個電話給值班的護士。幾分鍾後,兩個年輕的護士走了進來,推著沈一飛往外走去。

    “等等,我要一起去,我要看著他做檢查。”沈暮夏轉過輪椅的方向,搖了幾下跟了上去。

    醫生有些為難,晏紫勸說道:“暮夏,不然讓尤醫生下來,一起陪著進去檢查吧,我們在外麵等著就好。”

    沈一飛也朝著沈暮夏笑了笑,柔聲說道:“不礙事的,大概是最近要換季了,有些不習慣。”

    沈暮夏猶豫了一下,隻好點頭同意:“那好,我叫莫平過來陪你去,你要是有什麽不舒服,一定要告訴他。”

    尤莫平是神經科的醫生,辦公室離這兒不遠,接到沈暮夏的電話之後,他把手頭的工作交接了一下就趕了過來,有尤莫平陪著,沈暮夏的心放寬了幾分。晏紫覺得醫院裏的消毒水味實在讓人煩躁得厲害,於是建議暮夏去醫院的花壇裏透透氣。

    傍晚的Z市落了幾滴秋雨,醫院花壇裏的銀杏樹上存著滿盈盈的水珠,晏紫推著眉頭緊鎖的沈暮夏慢悠悠地走在樹下,忽地一陣涼風,銀杏樹的樹梢微動,雨珠就像一顆顆灑落的金豆,落了晏紫和沈暮夏一身。

    路燈亮了,橘黃色的光暈在暗夜裏柔柔地散開,花壇中央一叢海棠開得正豔,沈暮夏拂了拂身上涼絲絲的雨珠,像是想起了什麽,癡愣愣地笑了一下。

    “小時候我不喜歡回家,經常一個人跑到學校一待就是一整天。一飛比我遲一年上學,剛開始的時候,他總是纏著我要一起去。”沈暮夏緩緩道來,嘴角帶著笑意,這是往日光陰裏為數不多的令她覺得溫暖妥帖的回憶,“有一次,我故意逗他,遠遠地跑在前麵,他在後麵‘姐姐、姐姐……’地追著。我故意作弄他,停停跑跑,每次都等他快追上我了,我就加快步子跑得更遠,幾次下來,一飛累得氣都喘不上了,可他還是伸著手,鼻涕眼淚糊了一臉,使了老勁兒地來追我。”

    花壇中吹來細碎的風,沈暮夏的笑容溫甜如三四月的薔薇,黑亮的眸子裏閃出點點淚光:“看了一眼他那麽髒兮兮又可憐巴巴的樣子,我立馬就心軟了,停在原地等他,可他追上我的時候卻一點都不怪我,笑嗬嗬地從口袋裏掏出一把零錢,說是要給我買赤豆冰棍吃。”

    晏紫很難將這幾日裏見到的沈一飛和沈暮夏描述中的那個男孩子聯係在一起。現在的沈一飛,瘦骨嶙峋,寡言少語,除了暮夏,其他無論是誰,他都隻用一雙冷冰冰的眼眸拒絕著。

    沈暮夏並不在意晏紫是如何揣測的,挺直了腰杆,望向遠處的山巒。夜色下的山巒有著一種溫柔而淒清的美麗,她突然笑了一下,臉頰上凝出米粒大小的梨渦,笑意霎時像一朵盛開的海棠,溫暖、綺麗,帶著芳香,隨風蕩漾。

    “小時候的一飛跟個女孩子似的,很喜歡種花,經常撿了空易拉罐,把蓋撬了,填上土,然後挖一些奇奇怪怪的花草回家種。我記得那會兒到了夏天,他折了幾枝月季回來,過了花期,粉紅色的花瓣一片片掉下來,他舍不得丟,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裏,睡覺的時候還壓在枕頭底下,一直等到花瓣都黑了、黃了,他才肯丟到樓下的大花壇裏。”

    晏紫甚少看見沈暮夏這般溫柔,仿佛現在也隻有在提起沈一飛的時候,她臉上才會流露出這樣的神情。

    “還有一次,我帶他去江邊吹口琴,沿著南塘路一直走,看見一串串白色的花開在大路兩旁的大樹上,那花有種特殊的香味兒,一飛喜歡極了,一路上搖著樹幹收集花瓣。那會兒我們都不知道那花叫什麽,一直等到大學,一飛給我打電話,告訴我那是泡桐花,我才知道這麽些年,無論再怎麽苦、再怎麽累,一飛都和我一樣,一樣想開開心心地活在這個世上。” 本章尚未完結,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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