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輯 追逐陽光
深沉的愛蝶夢依舊
“小羽，你能原諒媽媽嗎？今天是你的生日，你應該開心點，快看看媽媽給你買了很多好吃的。”
“不吃，不吃，我不吃！我永遠也不會原諒你的，你就死了這條心吧……”方輕羽衝著媽媽歇斯底裏地喊了一氣以後，就又依然故我地坐在輪椅裏，癡癡地望著窗外。
自從下肢癱瘓了以後，她每天除了無故地和媽媽發脾氣，就是眺望著窗外——望空中的鳥兒飛，看窗前的蝶兒舞。她真的好想像鳥兒和蝶兒們一樣——擺脫牽絆，掙脫束縛，自由地翩飛和翔舞。
看累了，她就用筆畫。畫鳥兒在藍天上自由地飛，畫蝶兒在花叢中快樂地舞，畫蜻蜓在荷上亭亭地立……凡是有翅膀的東西她都喜歡畫，因為所有的翅膀都能給她帶來對自由的渴望，都能幫她實現一個飛翔的夢想。她覺得她在為它們畫上翅膀的同時，也為自己插上了一雙飛向夢想的翅膀。她的繪畫作品也經常在市裏和省裏獲獎。
她是一個渴望飛翔的女孩，從小到大一直這樣。在幼兒園的時候每當與六七十個小朋友被“關”在教室裏，學習那些枯燥的字母和單詞時，她就非常羨慕窗外那些自由飛舞的蝴蝶，渴望自己能像它們一樣擁有一雙掙脫束縛、飛向天空的翅膀。每次和父母逛街散步的時候，她都喜歡張開雙臂做展翅飛翔狀。
六歲那年的一天中午。媽媽和幾個牌友打牌，爸爸在陪她睡午覺。可她剛睡著，就被媽媽她們的打牌聲和說笑聲驚醒了，心緒煩躁的她就再也睡不著了。於是，她便悄悄地來到了陽台，趴在窗台上看樓下花壇裏那些飛舞的蝴蝶，看得那麽的癡迷那麽的沉醉。
就在這時，突然有一雙彩蝶在燦爛的陽光下，舞動著色彩斑斕的羽翼，衝著她翩翩而來。她欣喜若狂，站在窗台上展開手臂，情不自禁地向它們撲去。讓她萬萬也沒想到的是，蝴蝶沒有撲到，她卻墜落到樓下的花壇裏。
躺在花叢中，回想著剛才的情景，她覺得自己仿佛真的已經展翅飛翔了一次。可等她的意識完全恢複了以後，就覺得一陣撕心裂肺的疼痛感立刻遍布了全身。夏日的陽光火辣辣的，刺得她不敢睜眼，她就這樣靜靜地躺著，享受著陽光的親吻、花香的擁抱，仿佛自己真的已經變成了這花叢中的蝴蝶。
“哎！小羽，大中午的你怎麽一個人躺在這裏”就在她又一次沉浸在蝶夢中的時候，樓下的李奶奶搖著扇子路過這裏發現了她，驚駭地問。“我，我是從樓上掉下來的。”“天呀，怎麽掉下來的”“撲蝴蝶，奶奶我好痛”“你爸爸哪”“在睡覺。”“媽媽哪”“在打牌。”“啊？還打呀？”李奶奶聽了一拍大腿，扔掉扇子，上前一步迅速地抱起從五樓掉下來的小羽，大聲地喊“來人呀——救命啊——”
從那以後一直都渴望自由飛翔的小羽，卻失去了更多的自由，被關進了更深的“牢籠”——過上了隻能依靠輪椅行動的日子。也就是說她不但沒有插上翅膀反而又失去了雙腿。盡管她終日坐在輪椅上，可是她依然固執地做著一個展翅飛翔的夢，幾年來從不間斷。
此刻，十四歲的小羽，望著一臉憂傷和無奈的媽媽，她突然覺得自己不應該再怨恨媽媽了。是啊，有誰能夠阻止得了一個人對夢想的執著追求呢，哪怕這個夢想根本就不可能實現，哪怕這個夢想會讓她粉身碎骨……
那天晚上，小羽做了一個夢，夢見自己已經破繭而出，羽化成蝶——展開斑綱的羽翼，向一片姥紫嫣紅的花叢，幸福地去心靈有耳 汽車轉過兩道山坳，山路更加的崎嶇。黑漆漆的夜色中，那些連綿起伏的群山，鬼魅一般影影綽綽、模糊不清。
周波揉了揉眼睛，還是覺得視野模糊昏暗。為了趕回家給母親祝壽，他已經一天一夜沒合眼了。此時的他多麽想休息一會兒——合合眼啊！哪怕隻有一刻鍾也好。盡管他知道疲勞駕駛的危害性，可是他還是不想讓母親失望。
母親為我操勞了一輩子，一生就這麽一個七十大壽，無論如何我也得趕回去啊。唉！要不是這次裝的貨遲到了兩天，這會兒我已經和在母親在一起嘮家常啦。想到這裏，他更加歸心似箭。於是，他便強打著精神，使勁地瞪著眼睛，小心翼翼地行駛在崎嶇坎坷的山路上。
周波從小就沒了父親，是母親既當爹又當娘把他拉扯大的。所以他與母親的感情特別深，也是出了名的大孝子。從小到大，每次別人給他好吃的或者在外麵吃什麽好東西，他都會留下一份拿回家給母親吃，就連他妻子都嫉妒他對母親的這份深情。周波的母親患有遺傳性耳聾，隨著年齡的增長耳朵就越來越背。周波也曾帶著她去過幾家醫院，給她配助聽器。可是她就是戴不服，一戴腦袋就“嗡嗡”地響。無奈母子倆隻好作罷。
讓左右鄰居都感到奇怪的是，她們每次與周母說話的時候都得大聲地喊，甚至喊破了嗓子她也聽不見。但不管周波和她說什麽，聲音有多麽小，她都能聽明白。出於好奇，有的人就問周波的妻子。周波的妻子就耐心地解釋說，你們不知道，我婆婆一看俺家老周的口型就知道他在說什麽，可別人的口型她就看不出來。這母子倆啊，其實根本不用語言交流，兩個人通過彼此的一個動作、一個眼神就能夠知道對方想做什麽。我家老周每次出車梅時候，不用通電話，婆婆就知道他哪天回來。問她是怎麽知道的，她就說，是預感到的，你們說神不神啊？或許這就是人們所說的心有靈犀吧。大夥兒聽了無不嘖嘖稱奇。
那天午夜時分，周波的母親突然從夢中驚醒，嚇出了一身的冷汗。她就急忙跑到隔壁，喊醒了周波的妻子， “秀雲，快醒醒，別睡了，我剛才做了一個夢，夢見周波跟我說，媽，我好困，我真想睡一會兒，媽，我睡了，你們別吵我啊……我估計為了趕回來給我過生日，他準是又開夜車了。你快打電話提醒提醒他，叫他注意休息，千萬不要疲勞駕駛。”
周波的妻子聽了這話，急忙撥打了他的電話。電話撥通了，可等了大半天對方才接，把秀雲急得手心直冒汗，周老太太也緊張得瞪大了雙眼。
“喂，秀雲，怎麽這麽晚了還打電話”
“你幹啥呢？咋這麽半天才接電話？急死我了。”
“我在開車趕路，剛才困得直打盹，突然被你的電話嚇清醒了。”
“咱媽預感到你在開夜車，就讓我給你打電話，你果然在開夜車啊！聽著，家裏的一切我都安排好了——飯店也訂好了，蛋糕也訂了，你明天隻要晚上能趕回來就行，現在你馬上給我找個旅館睡上一覺，別讓我和媽媽再為你擔心了好嗎”
“好好好，我聽你們的馬上找個地方睡覺，我掛了，明天見”
周波的妻子像爆豆般說完了這番話，並得到了滿意的回答，才如釋重負收了線。
接完了妻子的電話，周波果然精神了許多，他緊盯著昏暗蒼茫的前路。心想，等開過這段山路，我真的得找個地方休息一下再走，夜裏走這樣的路確實太危險了，不但路況不好，而且能見度也低……正想著，忽然看見前麵不遠處，有一堆黑糊糊的東西。他吃了一驚，忙放慢了車速，等到了近前才看清楚，原來是從路旁的懸崖峭壁上，滾落下來的一塊大山石。那塊山石像座小山般聳立在路中間，給人一種如狼似虎的恐怖感。繞過那塊山石以後，周波驚出了一身的冷汗，心想，如果沒有母親和妻子剛才那個電話，昏昏欲睡的我一準與這塊山石來個生死大接吻。看來是母親救了我的性命，想道這裏，周波不禁鼻子一酸，頓時淚流滿麵，一種撲進母親懷裏的衝動也油然而生……
孑然伊人 昏黃的路燈下，花壇裏的各色鮮花兒正在怒放。輕柔的晚風拂送著淡淡的花香，令人神清氣爽。我時常挽著老公的手，悠閑地漫步在小區附近的休閑廣場上。可最近我們漫步的興致，總會被一個人的出現而打破。
這是一位形單影隻的瞎女人。第一次遠遠見到的是那隻可愛的蝴蝶犬，它悠然而高貴。後麵走著的是一個性感、時髦的女人。漸近，才看清她的那隻瞎眼已經完全成了一個縫合扭曲了的平麵，附近還有一道明顯的疤痕，連眼眉也蕩然無存。我感到她的臉就如打碎又黏接起來的花瓶，破碎，冰冷，猛然一看，令人心悸膽戰。
“哎，這個女人是誰？過去一定非常漂亮。”
“不知道，臉怎麽弄成這個樣了。”老公十分惋惜地說。
“真可惜，這麽年輕就瞎了眼睛。”
我和老公十分同情地議論著，慢慢地向家走去。可剛走到我們單元的樓道口，又和她碰個正著。她慌亂地瞄了我們一眼，轉過身抱起狗，就往樓上走。我和老公略一遲疑，互相對視了一眼也跟著往家走，等我們到四層家門口時，便聽到她在樓上開門的聲音，哦，原來她就住在五層。
以後晚上散步的時候，我們時常在休閑廣場上碰到她，她的神情總是那麽的淒惶落寞。偶爾白天遇到她的時候，她都帶著一個大大的墨鏡。隻有這時她才好像已經完全變了一個人似的，誰也看不出來她是一個獨眼女人。她那時髦的穿著和標致的身材，依然散發著一種難以抗拒的青春活力。
後來和鄰居閑聊中，才漸漸地知道了她的一些情況。原來她以前是給人家做“二奶”的，在一次陪包養她的那個男人喝酒的時候，和人家發生了口角，廝打了起來。她的一隻眼睛，就是被他們摔的酒瓶子飛起的玻璃片刺傷瞎掉的傷好了以後她就被那個無情的男人給甩了，男人雖然給了他一筆生活費，但她卻淪落為一個被人鄙視、孤苦無依的殘疾女人。
她成了我們鄰居不久，我家的門前就出現了一種怪味兒，確切地說是尿臊味兒。冬後，由於是封閉性樓道，那股味道就愈加濃烈了，我每次出門的時候，都會被這種迎麵撲來的味道嗆得直皺眉頭。其其實我早就猜到這就是瞎眼女人的狗尿的。為了驗證我的猜測，有一天，我聽到她出門的聲音時，就故意出來倒垃圾。隻見她的狗歡蹦亂跳地跑下了樓，蹲在我家門前的腳踏墊上就尿。原來她的狗已經養成了在我家門口尿尿的習慣，氣憤之極的我真想用笤帚打它幾下，可礙於鄰居情麵，我隻是吆喝了一聲。隨後而下的她卻似乎充耳不聞，仍然一臉的冷漠。
晚上，我愛人一進門就和我發起了牢騷。“媽的，真倒黴，剛才在樓道門口踩了一腳的狗屎，氣死我了。”
“不用說，一定是瞎眼女人的狗幹的。你發現沒，她的狗還往咱家門口尿尿呢。”
“哦，我說咱家門前的味道怎麽總是怪怪的呢”老公恍然大悟地說。“不行，我得想辦法，提醒她一下。”
“唉！還是算了吧，又不是隻在你一家門前尿，以後你就往樓道裏多噴點空氣清潔劑好了。”
“那怎麽可以哪！這又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我不提醒她鄰居們都跟著遭殃了。”我說得理直氣壯，丈夫點頭默許了。
第二天，我寫了一個很苛刻的紙條，偷偷地放在她家門前的訂奶箱裏。我是這樣寫的：請管好你家的狗吧！自從你來了以後，這個樓道裏已經失去了人味。
做完了這件事後，我默默地觀察著她的反應。發現她幾次路過我家門口都嗬斥狗兩聲，我明白她一定是看到紙條了。我開始為這種立竿見影的做法自鳴得意起來。不久，我發現，她的身後已經看不見小狗了。沒有小狗的陪伴，她顯得愈發的孤獨沒落了，難道她把狗？我心裏一陣竊喜……可是沒多久，我再也看不她的身影了。
難道她真的搬走了嗎？
時光匆匆，轉眼間叉到了秋季。
有一天我和老公飯後散步的時候，在休閑廣場又遇到了形單影隻的獨眼女人的女人。她的臉上很明顯地寫著久病初愈的憔悴。在那個秋風瑟瑟、落葉紛紛的夜色裏，瞎女人孑然獨行的身影顯得那麽的寂寞和淒涼。就像花壇裏那些枯萎凋零的落花兒，令人倍感惆悵和悲傷。那一刻，我不禁為自己那種自私無情的做法所造成的這個淒慘的結局而震撼、刺傷了。真想立刻就找回那條狗，來安慰這個煢煢孑立的女人。
“沒了小狗，她太可憐了！”
“是啊，為了一個當官的多不值啊”
“哎！現在蝴蝶犬多少錢一條”
“怎麽，你想？”老公看了我一眼會心地笑了……
魚的眼淚
1963年的秋天，是一個多雨的季節，因連降暴雨，滏陽河水位驟然上升。一天淩晨，鯉魚老白睡得正香，竟被一陣雷聲驚醒，金箭似的閃電撕裂著夜空，河水洶湧澎湃，天空在顫抖，大地在震動。不好了，發洪水了，快跟我來。老白高喊一聲，用尾鰭掃醒了身邊的兒女們，想帶著他們趕快逃離，可是已經來不及了。但見滏陽河的洪水咆哮著，像一群受驚的野馬，從上遊狂奔而來，勢不可擋。河岸兩邊的房屋、田地瞬間就被肆虐的洪水衝毀、吞沒。老白他們也隻能伴著那些數不清的漂浮物，沉浮跌宕，隨波逐流，顛沛而下。
他們不知道自己在洪水中掙紮了有多久，直到東方魚肚露白，才輾轉漂流到了一片比較平穩的水域。這時，老白才發現自己和兒女們已經失散了，隻有大女兒小白還在身邊。老白很傷心，想逆流返回去尋找她的兒女們，卻被別的魚勸阻了，畢竟洪水還在泛濫，這樣做很危險。後來他們才知道這條河叫子牙河。於是，劫後餘生的老白和小白便在這裏生活了下來。
背井離鄉的日子裏老白很想家，也非常牽掛自己的兒女們。小白也是如此，她也非常懷念和兄弟姐妹們在那個草豐水美、清明澄澈的滏陽河裏嬉戲生活的日子。她暗自發誓，終有一天，她一定要回到那個令她魂牽夢縈的家園。可眼下她卻沒法實現這個心願——因為她懷孕了。
等小白產下自己的兒女，又把他們帶大了以後，便決定帶著他們和老白一起返回滏陽河。當他們逆流而上，曆盡千辛萬苦剛剛遊到滹沱河的時候，災難發生了。老白誤食了河裏有毒的食物，竟然中毒身亡。小白痛哭之後，就大病一場。命運似乎並不眷顧小白，恰在這時，她的一群兒女在遊玩的時候，也不幸被漁民的黏網給捕獲了。失去兒女的小白很傷心，也很絕望，但性格倔強的她還是決定獨自返回故裏。
你不要命了？你沒看見現在滹沱河上的漁船一隻挨一隻，漁網鋪天蓋地到處都是。你如果不想和你的兒女一樣成為網中魚的話，就別意氣用事。當她拖著虛弱的身子正要啟程的時候，卻被好友白鰱給製止了。小白覺得她說的也很有道理，就努力地克製著自己的思鄉之情，又留在滹沱河裏。滹沱河幹旱的時候，她就和其他的魚類轉移到一個不知名的水泡子裏，艱難地繁衍棲息著。就這樣，她又漂泊了許多年。眨眼間，她也從小白變成了老白，而她對故鄉的思念卻愈來愈強烈。
鳥戀舊林，魚思故淵。“968”洪水發生以後，小白終於帶著自己的幾個兒女，曆盡艱險，幾經輾轉，返回了她日夜思念的滏陽河裏。可眼前的一切卻讓她感到那麽陌生、那麽可怕，這還是她那個草豐水美、清明澄澈的家園嗎？還是那個讓她魂牽夢縈的棲息地嗎？沒有了昔日清澈澄碧的河水，沒有了暢遊嬉戲的魚群。望著那片腥臭汙穢的水域，小白的幾個兒女皺著眉扁著嘴地埋怨道，媽媽，這是水嗎？這就是你常說的如何美麗、如何富饒的家園嗎？原來你是騙我們啊？他們的話，正好被經過這裏的一條黑魚聽見了，他情不自禁地接過話茬，這不是水，這隻是我們魚的眼淚。
魚的眼淚？小白和兒女們聞言，都驚愕地問道。
是呀，這幾年城市發展了，環境卻汙染了，工業廢水排放到了滏陽河裏，亂捕亂撈現象十分嚴重，許多魚不得不流著眼淚離開了這裏，這不是魚的眼淚是什麽呢？黑魚在汙水裏艱難地擺動一下身體，十分傷感地說道?唉！我老了，遊不動了，不然的話，我也早走了。我勸你們還是快走吧，否則遲早會葬送在我們自己的眼淚裏。黑魚歎了口氣，搖了搖頭，轉身又鑽進河底的淤泥裏。 本章尚未完結,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