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認冷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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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部分:在夜裏(1/5)

作者:墨白字數:50476更新時間:2023-10-23 10:09:59

    第八部分:在夜裏

    在漆黑的地下室裏,丁南突然

    看到有一盞燈移動下來

    ……我也去嗎?你當然去,瞎眼老人說,拿著你的鐵鍁。我說,可是這些孩子怎麽辦?誰來給他們上課?孩子?什麽孩子?那些教室裏的孩子。我看到那個瞎眼老人光著身子,他的胸前卻長著兩個乳房,那乳房像兩個大茄子懸掛在他的胸前,可是我看不清他的麵孔,他朝我揮舞著手臂說,哪有孩子,那隻不過是一些死人,那些人都是在一天之中死去的你知道嗎?你卻說他們是一群孩子,你是不是想偷懶?別人都去了你是不是想偷懶?說完那個瞎眼老人就扛著鐵鍁氣昂昂地走了,他走路的樣子根本不像一個盲人。在陽光裏,我看見那個瞎眼男人的屁股就像兩麵鏡子一樣閃閃發光,那鏡子映花了我的眼。於是我就跟著他,我很想追上那個瞎眼老人,可是無論我怎樣努力都趕不上他,我的腳下全是鬆軟的沙子,那沙子裏好像有一個人伸出雙手拉住我的腿一樣。這時我聽見前麵有熙熙攘攘的說話聲,接著我看到有許多人正在前麵翻淤壓沙。在那些人中間我看到了閻芳、楊玉、耿麗麗、夏嵐、小草、王一欣還有白靜、化妝師她們,那些女人全都赤裸著身子。化妝師手扶一把鐵鍁朝我叫道,過來。我就朝她走過去,化妝師把手中的鐵鍁交給我說,就在這兒翻。我接過鐵鍁就在那兒幹起來,我在那裏翻呀翻呀,那坑越來越深,那坑裏滿是黃燦燦的沙子,這些沙子都是從哪裏來的呢?我累得滿頭大汗,突然,我手中的鐵鍁碰到了一個堅硬的東西,那東西在我的鐵鍁下發出了刺耳的尖叫。我停下手中的鐵鍁,在陽光裏我看到了一根白色的骨頭。骨頭?這兒哪來的骨頭?在我的叫聲裏她們都圍過來,她們一齊朝我喊,挖,挖!我就在她們的叫聲裏繼續往下挖。每挖一下我的鐵鍁下都會發出一個尖叫聲,那尖叫聲是我接連不斷地挖出的骨頭發出來的,那個聲音很像一個人在呼叫,那叫聲一會兒聽上去像一個男人,一會兒聽上去又像一個女人。我想,哪來這麽多死人的骨頭呢?這時那個瞎眼老人說,這就是那些孩子的骨頭。我看了他一眼,心想,怎麽會呢?我很傷心地在那些骨頭前蹲下來,用手撫摩著那些傷痕痕累累的骨頭,那些骨頭在我的撫摩下慢慢地平靜下來。可就在這時,我兩邊的沙子像潮水一樣流下來,那些沙子流動的聲音就像許多人在哭泣。那些沙子流淌得越來越快,那哭泣聲也越來越剌耳,那些沙子埋住了我的身子。這時那些圍著我的女人,閻芳、楊玉、耿麗麗、夏嵐……她們都看著我站在那裏無動於衷,那些流沙一點一點地埋住了我的胸口,埋過我的脖子,我感到窒息,我都快要悶死了,救我呀--救我呀--我就要死了,可是那些女人卻都在朝我微笑。我就要死了,我就要給悶死了,可是你們……

    丁南猛地坐起來,他急促地喘息著,他渾身大汗淋漓,可是他什麽也看不到,四周漆黑一團,我這是在哪兒?賓館嗎?劇組裏的人呢?好像不是。家裏嗎?小麗?可是我怎麽摸不著床頭櫃上的燈呢?不是不是。楊玉嗎?閻芳嗎?耿麗麗嗎?你們都在哪兒?我差點讓那沙土給活埋掉,那些沙土都快把我給憋死了。

    丁南坐在黑暗裏仍在急促地喘息著,這是在哪兒呀?到處都是黑乎乎的,這是什麽聲音?咯吱咯吱--是老鼠嗎?咯吱咯吱--這麽多的老鼠,你聽,那咯吱聲就像是刮風的一樣,我的天呀,它們在啃什麽呢?老鼠呀,到處都是老鼠呀。丁南感到自己的汗毛都倒豎起來了,他感覺到那些老鼠就在他的四周,那些老鼠就在他的床下,乖乖,哪兒來這麽多的老鼠呀?這時他又聽到一種呼呼的聲音,這是誰在打鼾?老喬嗎?我知道你個小舅子好打鼾,可是不對呀,老喬不在這兒呀?噢--丁南突然明白過來他現在是在渠首的底部,他想起了四周那些高高的用混凝土澆築的潮濕的牆壁,燈呢?燈怎麽滅了?那呼呼聲是那個滿臉胡子的民間藝人在打鼾吧?哎呀我的天呀,浪子,你在哪兒?你回來了嗎?

    浪子。丁南試著小聲叫了一下,可是他沒有聽到回聲,他的聲音就像一隻蒼蠅飛過那樣微弱,那聲音很快就被咯吱咯吱的聲音淹沒了。他突然有一種末日來臨的感覺。

    這時他聽到一種微弱的腳步聲從某個地方響起來,這使他感到恐懼,誰?是誰在黑暗裏走動?是你嗎?瞎眼老人?是你在走動嗎?丁南看到有一片渾濁的光從遠方亮起來,在黑暗裏那光離他十分遙遠,可是那光在一點一點變得透明起來,那光隨著越來越重的腳步聲也在不停地晃動。

    咚--咚--咚--那腳步聲一下一下地從黑暗裏傳過來,在他的四周回蕩,那咯吱聲和呼呼聲好像突然間從他的感覺裏消失了,他的感覺裏就隻剩下那越來越響的很有節奏感的腳步聲了,在寂靜裏那聲音在他的耳邊嗡嗡作響,誰?田偉林,是你嗎?浪子,是你嗎?丁南看到那片微弱的光越來越亮,猛然間那光變成一個亮點,有紅棗那麽大,那光點在他的視線裏一晃一晃。就這時那腳步聲消失了,隨著腳步聲的消失那光點也靜止了。

    丁南看到一個人,那個人手提一盞馬燈。由於那盞燈放得可下,燈頂上的影子擋住了那個人的臉,那個人的臉在他的視線裏模糊不清,他看到燈光同時也把那個人巨大的身影投放在潮濕的牆壁上。由於燈光和腳步聲的出現,那些停止了咯吱聲的老鼠好像突然間醒悟過來,它們立刻四處逃竄,有一隻老鼠在逃跑的時候可能是撞翻了案子上的酒瓶子,那隻瓶子從高處滾落在地,嘭--地一下爆碎了。那聲音把丁南嚇了一跳,他聽到那個提燈的人發出一聲驚叫,她手中的馬燈掉在了地上。接著,丁南眼前的一切又猛地重歸於黑暗。她是誰?化妝師嗎?白靜嗎?

    在黑暗裏丁南聽到那個女人一邊驚恐地叫著一邊沿著來路逃走了。

    一切又恢複了平靜,四周沒有一點聲音,連老鼠的咯吱聲和呼呼的打鼾聲也消失了,人呢?那些民間藝人呢?他們都睡著了嗎?不可能,難道他們就睡這麽死嗎?他們都到哪兒去了?我這是在哪兒?剛才那個女人是誰?我這不是在做夢吧?丁南突然感到有些冷,那些冷颼颼的氣體從四周湧上來,他不由得哆嗦起來。他抓起身邊的毛巾被蓋在腿上,他聽到撲噠一聲,是什麽掉在地上了?書?哪來的書?他把腳探到床下,他先觸到了涼實實的水泥地麵,最後他碰到了那本書。他用腳趾夾了兩夾沒夾住,就趴在床上伸手把那本書拾了起來。這不是書,是本雜誌,不,是那個複印件,噢,《風車》。

    《風車》的出現使丁南徹底清醒過來,我真的是在渠首的底部呀,可是人呢?一個老大的像地下室的房子裏就隻有我一個人嗎?我的天呀,到處都是濕漉漉的牆壁呀。這時他聽到有一個聲音從某個方向傳過來,那聲音好像是什麽東西在奔跑,嘩嘩啦啦嘩嘩啦啦……什麽在響?這是什麽在響?他感到那聲音離他越來越近,那聲音也越來越響,幾乎要刺破他的耳膜,那種不知來自何處的聲音使他感到了恐懼,他的呼吸也變得急促起來,這是什麽聲音在響?我不能在這兒待下去了,不然,我真會發瘋的!丁南把他的旅行包摸過來,把手中的《風車》裝進去,他急忙穿上那對潮濕的鞋,憑著感覺朝外走去。由於慌亂他不知道自己撞翻了什麽,那個東西倒地的時候發出了一聲沉悶的聲響。這使丁南更加心慌,他在黑暗中哆哆嗦嗦地摸索著往前走,他的腳踢住了剛才那個女人丟在那裏的馬燈,馬燈嘩嘩啦啦地朝前滾動著,那聲音使得他的頭皮麻炸。就在這時,在他的麵前,他仿佛看到了一片灰淡的光團,這時,他的手觸到了那個小門的鐵門框。他兩步跨出那個小門,瘋了似地沿著那個狹窄的通道往上跑。在半道上,他被腳下的青苔滑了一跤,堅硬的水泥台階磕疼了他的腿。但他沒有停下來,他幾乎是爬著離開那個地方的,他總感覺到身後有一雙毛絨絨的巨大的魔手在朝他抓過來,他的後背一緊一緊的,他就差一點高聲地喊叫著救命了,他落魂失魄地手裏拎著他的旅行包逃離了那裏。

    處在昏迷狀態之中的夏嵐

    熱呀--熱死我了--你是誰?這是你的臉嗎?你的臉怎麽像一截圓木頭?你的眼睛呢?你的鼻子呢?你什麽都沒有,你沒有鼻子可是你怎樣會呼吸?你看你打在我臉上的氣息有多熱,呼--呼--就像拔去塞子的暖水瓶。你什麽都沒有,你沒有嘴巴可是你怎麽會說話?

    一個聲音叫,夏嵐,夏嵐。

    是誰在喊我?媽媽?是你嗎?你回來了嗎?你終於回來了,我一直都在等你呀,等呀等呀,你看,天都要黑了。可是這滿屋子裏怎麽都是紅彤彤的光,太陽出來了嗎?太陽出來了,黃山日出。哎呀,媽媽,你看,滿天的火燒雲。是誰在喊我?媽媽,是你嗎?

    一個聲音仍在叫,夏嵐,夏嵐。

    一個聲音說,她燒的厲害。

    一個聲音說,這怎麽辦呀。

    一個聲音說,去叫浪子和丁南吧,老這樣下去怎麽辦,那還不把人燒壞?

    一個聲音說,他們在哪兒?

    一個聲音說,在渠首裏吧,這裏的人可能把他們按排在渠首裏了,咱們吃飯的時候你沒有見到那裏有許多床嗎?

    一個聲音說,見到了。可是偏偏又停電,這瞎燈滅火的怎樣去?

    一個聲音說,我記得門邊有一盞馬燈,還是天黑的時候,新娘子和咱們一塊兒送夏嵐的時候放在那兒的。

    一個聲音說,有燈就好,有燈就能去找他們。

    一個聲音說,那你去吧,我在這兒守著她。

    她們在找馬燈。什麽樣的馬燈?這紅彤彤的光就是馬燈照的嗎?熱呀--熱死我了,我熱的難受呀媽媽,媽媽,是你嗎媽媽?你提著一盞馬燈嗎?你趕著一輛馬車回來了嗎?一輛馬車。你看,媽媽,那馬車從遠處的公路上走來了,那馬燈就掛在車轅下,一走一晃,丁當丁當……那是馬蹄的聲音,丁當丁當……真的是馬蹄的聲音嗎,媽媽?你看,媽媽,那馬車從遠處走過來了,一晃一晃,媽媽你看,那片樹林在晃動,一搖一搖,樹林都在搖動……媽媽,你聽,是誰在喊叫?媽媽,你聽,是誰的腳步聲?熱呀--我熱的難受呀媽媽,是你嗎,媽媽?是你朝我跑過來了嗎?

    一個聲音喘息著說,我的媽呀,嚇死我了,嚇死我了。

    一個聲音說,怎麽了?你怎麽了?燈呢?馬燈呢?

    一個聲音說,掉了,掉在渠首裏了。

    一個聲音說,哎呀--明了,電燈明了。謝天謝地,可來電了。哎,你看你的臉,怎麽這樣蒼白?

    一個聲音說,嚇死我了,嚇死我了。

    一個聲音說,他們呢?你沒有看見他們?

    一個聲音說,沒有,我要看見他們就好了。

    一個聲音說,那你看見什麽了?

    一個聲音說,一個人,他躺在地上,他的樣子真難看,他就像一個死人。

    一個聲音說,誰?你沒有看到他是誰?

    一個聲音說,沒有,我還沒有看清他是誰,手裏的馬燈就掉在地上了。

    一個聲音說,會不會是浪子和丁南?

    一個聲音說,不是,好像是一個老頭,而且我好像還在哪兒見過他。

    一個聲音說,不是浪子和丁南?

    浪子?丁南?好熟的名字呀?他們是誰?他們是陳林的朋友嗎?陳林,浪子和丁南是你的朋友嗎?陳林,你跑到哪兒去了?我一直在這兒等你呀,你手機也不開,打傳呼你也不回,你幹什麽去了?我一直在這兒等你呀,我一直在這裏等了你好多年了。是你嗎?陳林,是你回來了嗎?我好熱呀陳林,這是你的腳步聲嗎?多麽熟悉的腳步聲呀。

    一個聲音說,哎呀是你丁南,你跑哪兒去了?

    一個聲音說,我哪兒也沒去呀,我就在渠首下麵睡覺。

    一個聲音說,你就在渠首下麵睡覺?我剛才下去找你了!

    一個聲音說,你,剛才是你嗎?那你為什麽跑?你都快把我給嚇死了。

    一個聲音說,我看見一個人,他躺在地上。

    一個聲音說,誰會躺在濕漉漉的水泥地上?你是不是看花了眼?

    一個聲音說,我看他有點像那個瞎眼老人。

    一個聲音說,哪個瞎眼老人?《雨中的墓園》?這怎麽可能呢?你肯定是看花了眼。哎,夏嵐好些了嗎?

    一個聲音說,她燒的厲害,就是為這我才去渠首裏去找你,哎,浪子呢?

    一個聲音說,我一直沒有見到他,不知道他跑到哪兒去了。

    一個聲音說,別講他了,快來看看夏嵐吧,你看她的臉燒的像紅布一樣。 本章尚未完結,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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