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他的名字是柴守義（4）

阿仁那副反應，多半是在生悶氣，而且多半是因為我。然而我沒精打采歪在車窗邊仔細回想，怎麽也不明白我究竟做錯了什麽。好吧，就算我確實太莽撞，若不是阿仁和李琰先後出手來幫我，還不知道最後會落得什麽結局。可當時那樣的情勢，除了救燕氏之外又還能有什麽別的選擇呢？再說我也不是故意要和他們打起來的，我本來隻是想攪攪渾水嚇唬嚇唬他們，誰知道那一下怎麽就突然把他們拽倒了一片……我唉聲歎氣地發了半晌愁，好不容易捱到回了楚王府，剛一跳下車忙不迭躥過去一把抓住阿仁。阿仁低垂著頭，十足十一副小廝仆子的模樣，問我有什麽吩咐。這反應真真叫我氣不打一處來，連自己在什麽地方都險些忘了，動作大起來卻又牽扯到了傷口，又是疼又是委屈，情急揪住阿仁抱怨：“你最近到底怎麽回事？怎麽就越來越不能講講道理了？我到底做錯什麽了你就這麽給我甩臉色？是，我是沒聽你的話，可我也是有理由的啊——”我話還沒說完。阿仁卻猛回過身，力氣不打不小，正好推開我的手。“小甜，為什麽你非要和我講道理呢？”阿仁那張熟悉的臉上滿是疲憊與無奈。那模樣瞧起來，竟仿佛是我刺傷了他。我瞬間怔住了，呆磕磕看著他，一時不知該做什麽反應才好，心中一片混亂。阿仁竟然問我為什麽要和他講道理……可是為什麽就不應該講道理呢？這世道處處不講理，我原本以為阿仁是不一樣的，誰知他卻一臉根本不想和我講理的模樣……難道我在這世上，竟連一個可以說理的去處也沒有了？我腦子裏簡直就像一鍋煮開了的粥，垂頭喪氣地看著阿仁跟在那些護衛的隊伍裏走了，全然不知該怎麽辦才好。眼角餘光一瞥，卻見李琰站在一旁瞅著我，平日裏煞氣十足的一個人，竟然掛著一臉看熱鬧不嫌事大的笑意。我氣不打一處來，狠狠回瞪他一眼，“你笑什麽？有什麽好笑的……”李琰倒是愈發笑得燦爛了，“唐姑娘，請你先跟我過來。我有些話想對你說。”說得倒是十足客氣，卻半點不似“請”的模樣，伸手往我胳膊肘一搭，就給我半拖半拽得拉回廂房去。“你什麽事啊？我還要趕緊去和趙煒那個小老婆問話呢——”我哪有心事跟他聊天，著急就想先去找燕氏。李琰卻擺擺手，反將房門關了起來，“不礙事。那燕氏進了楚王府，也就不在這一時半刻了。我有些要緊的話，得先和你說一說。”他一臉意味深長的笑容怎麽看都讓我覺得毛骨悚然，總有種跟他這個人的畫風不相符合的違和感，隻好眼巴巴找了個離他最遠的角落坐下，大氣不敢喘地盯著他。然後我就聽見李琰問我：“高孝珩為什麽要把你和阿仁假扮作他的妾室和仆人？”頓時我一口涼氣沒順上，差點把自己噎死在當場，張嘴還想再胡扯兩句圓謊。但李琰卻根本沒給我接話的機會。“你不用再編謊話騙我了。你是高孝珩從洛陽沉香坊買來的，名叫唐甜甜。你的母親唐婉婉是十六年前的洛陽花魁。阿仁是你母親收養的義子，從前是沉香坊的小廝。高孝珩買下你的時候阿仁曾經在沉香坊大鬧了一場，還被官府抓去。是你求高孝珩將阿仁救出，高孝珩才一並買下了阿仁，把你們一起帶回了汴京。這些事我都已經查過了，也確實都是真的。然而這就十分有趣了。這些都是真的，那什麽才是假的呢……？”他唇角噙著笑，一邊慢條斯理抽絲剝繭地說著，一邊盯著我。那雙眼就像盯住獵物的狼目，閃爍著灼灼精光，簡直叫人心驚肉跳。然後他在我幾乎就要跳起來逃走之前，一點一點逼近了我，逼近了真相。“這個阿仁到底是什麽人？究竟姓甚名誰？和你什麽關係？區區一個教坊小廝哪裏來的那麽多金帑？又怎麽能還有一身以一當五的好功夫？你們所有的經曆都是真的，隻有‘阿仁’這個人——從頭到腳都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