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鷗望望向白玉，低聲：“我準備和楊船複婚。”
向白玉略微一遲疑，故作輕鬆地：“鑰匙還是原配的好。”她司機還在等她，開門出去時背影在門口站了一陣，隻是沒有話。江鷗想到兩個人同住的青春歲月，每當發生爭執，向白玉也總是這樣站在門口，等她喊一聲她的名字，然後轉過頭來。江鷗喊一聲，向白玉。如今的向副市長隻是身子顫了一下，卻帶上門走了。
向白玉前腳走，楊船後腳跟了進來，“怎麽不通知我？還要高子林轉。”
江鷗：“又不是什麽大病。”
楊船附在她耳邊：“你不知道，我一直在等贖罪的機會。”江鷗：“那好，看看你能守多久。”
江鷗能下床的時候，她看見病室外麵的走廊裏也安了床。幾個醫生正對一個垂危的病員作搶救。病員死灰色的臉，身上安插了各種管子，護士穿來穿去，不停讓圍觀的人走開。一個女人臉上身上到處是泥土，傷心欲絕地哭。有個醫生煩燥地安靜點。女人咬了嘴唇，變哭為抽泣。病員推去了手術室，女人癱軟在走廊裏，其他家屬把她扶到凳子上坐下，護士無數次從她身邊走過，沒有人肯為一個悲傷的女人停下腳步。悲傷與生離死別都在上演，護士忙乎的腳隻為那些病房裏不停響起的嘀嘀聲而奔波。江鷗安慰女人，女人哭得更傷心了。她們從外地來，剛剛在一處拆房的工地找到工作，可是男人卻從沒有遮攔的四樓摔下來，如果有個三長兩短，她也不活了。
江鷗對主管醫生，她好多了，把搶救室讓出來，讓這個剛來的病員住。主管醫生他可不敢作主，她的病是主任親自關照。江鷗就對護士，她會向主任解釋。讓護士把她的東西搬到走廊上，女人對著江鷗鞠躬。主任回來，那怎麽行，沒法對向副市長交待。在江鷗的堅持下，主任把她調到普通病房。
江鷗有了新的代號，7床。楊船看病房擁擠，江鷗已能自己去衛生間，就他想出去走走。江鷗歉意地，這些日子難為你了。
楊船看看病房裏的人，搖頭出了門。
病房約十六平米，三張病床。8床是一個腳踝皮膚潰爛的病人，女人四十來歲，燙了的頭發還打了啫喱，滑稽地支楞著，一件質量很好的真絲睡衣顏色鮮豔，臉上卻滿是煩躁的表情。她瞟了江鷗一眼，眼光冷冰冰的。9床直腸癌病人，是個農村婦女，稀疏的花白頭發，臉上皺褶像幹了的核桃。她躺在床上的身體薄薄的，晃眼一看，被窩裏隻有衣服一樣。她的眉緊緊地擰著，臉上布滿愁苦。她欠起身子表示對江鷗的友好。9床的兒子穿一雙有裂口的膠鞋，一件早已過時的卡其布中山裝，他扶母親躺下，對江鷗靦腆地笑笑。
江鷗問她手術了嗎？母親膽怯地沒有。兒子報怨已經住院好幾了，醫生今推明，總忙。
母親她不想做手術，反正老了，死了也算了。把錢省下來，做有用的事。兒子拉著母親的手，“媽，你總要讓我們心安嘛。”
母親數落：“這是你妹妹掙的錢，寄給你結婚用的。我有了孫子，死也值了。”
兒子像撫摸孩子一樣，撫摸母親粗糙的手。對江鷗他妹妹在廣東東莞一個工廠打工，全部的積蓄都寄回來了。如果再不手術，錢就不夠了，怎麽向妹妹交待。兒子他無能，沒本事，讓母親操了一輩子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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