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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申初(2)(2/5)

作者:馬伯庸著字數:37596更新時間:2019-05-18 13:25:24

    張敬毫不停留,他踩住車廂狹窄的邊緣,手扶著那幾個大桶朝車前挪去。前方的車夫感覺大事不妙,回頭正要反抗,一把鋒利的障刀已經從後麵劃過,幾乎切開了他半個脖頸。

    這一連串動作,如電光石火,間不容發。張敬掃了一眼,發現車上沒別人了,手起刀落,把前方轅馬的繩索全部斬斷,然後跳上馬背,去追第二輛車。

    這輛車沒了動力,緩緩停了下來。後麵姚汝能趕到,可又不敢離開。車上裝了好幾桶猛火雷,隨時可能爆發。他隻好先放了一枚煙丸,呼叫崔器的部隊及時跟上,然後朝前方看去,看到張敬已經和第二輛車平齊了,高抬胳膊,蹺起大拇指。

    這不是稱讚,而是一個事先約定好的暗號。張敬要立刻通知靖安司,在前方光德懷遠街口拉起封鎖線,疏散民眾。事到如今,張敬沒辦法保證截下每一輛馬車,必須要做最壞的打算。

    馬匹畢竟比馬車要快許多,張敬很快就追近了第二輛車側麵。狼衛們這次沒用長矛,而是扯下苫布,改用石脂潑澆。黑色黏稠的液體從馬車上飛灑而下,這玩意隻要扔個火把就會出事。張敬不敢太過靠近,隻能緊隨不舍。

    可以看到,馬車上裝著五桶猛火雷,占了車板一半麵積。這五桶若是爆開,隻怕這一條街都沒了。

    這兩輛發狂的馬車毫無減速的意思,前方傳來一連串的民眾驚呼,攤販和行人被紛紛撞翻在地。他們已經接近西城最繁盛之地,距離李泌劃出的那條死線不遠了。

    張敬一咬牙,用障刀狠狠刺了一下馬背,轅馬一聲悲鳴,朝前一躍。

    第二輛車的狼衛立刻又拚命潑石脂過來,卻發現那馬匹突然側橫,馬背上的人卻不見了。原來張敬拚命把馬頭撥轉,自己憑借高明騎術迅速吊在另外一側,用巨大的馬身為盾牌擋住了石脂。借助敵人這一瞬間的失神,張敬身手矯健地翻過馬背,朝馬車上跳去。

    可是這一次他卻沒有上一次幸運了,尾軫上正好站了一個狼衛,兩人重重撞在一起,身體一起倒向車廂中部,一時間撞得那幾個大木桶東倒西歪。車夫看來經驗豐富,立刻讓轅馬向左邊來了一個急轉。張敬一下子控製不了平衡,身子歪斜著朝外倒下去。其他兩個狼衛撲過來,對著他胸口狠狠推了一下。

    就在身子摔下車的一瞬間,張敬急中生智,手裏一抖,一條如蛇長影飛了出去。

    這是牛筋做的縛索,乃是京城不良人捕盜用的裝備。老資格的不良人,扔出縛索如臂使指,連龜茲雜耍都自歎弗如。張敬身為不良帥,手藝自然更是高明。

    這縛索平時纏在右手手腕,需要時,隻要手臂一抖,即可飛出。張敬落地的瞬間,縛索那頭已經死死纏在了馬車側麵的吊柱。馬車依然奔馳著,他抓緊這邊的索柄,死死不鬆手,整個人背部貼地,被馬車硬生生拖著往前跑去,留下一長條觸目驚心的拖痕。

    車上的狼衛掏出匕首,拚命要割斷縛索,可惜這繩索太過柔韌,一時半會兒根本切不斷。

    車上的人甩不開他,但他也沒辦法再次爬上馬車。拖出去三四十步,張敬衣衫背部已經被磨破了,背脊一片血肉模糊。他忽然用另外一隻手在地上一撈,抓住了半塊青磚,順著去勢勾手一砸。那磚頭劃了一條漂亮的弧線,正中前方右側轅馬的眼睛。

    那馬猝然受驚,拚命向右邊靠去,帶著另外一匹也跟著躁動起來。車夫如何拉扯叫喊都控製不住,整個車子不自願地向右偏轉。

    此時他們正在懷遠坊和西市南牆之間的橫向大街上,前方街道右側坐落著一個巨大的燈輪。燈輪高達六丈,底部搭了一個鎮石木台,上部是一個呈輪輻狀的碩大竹架,外麵糊著繡紙和春勝圖案。幾個皂衣廝攀在上頭,用竹竿心地把一個個大燈籠挑上去。

    這輛馬車收不住勢,以極高的速度一頭撞到燈輪的底部。這一下去勢極為猛烈,兩匹轅馬撞得*迸裂。區區木製燈輪哪裏支撐得住這種力度,隻聽得嘩啦一聲,整個架子轟然倒下來,上頭的廝和十來個碩大的魚龍燈、福壽燈、七寶燈劈裏啪啦地砸落,全都落在了馬車上。

    車上的幾個狼衛就這樣被燈輪架子死死壓住,動彈不得。在劇烈的衝撞下,車後的幾個大木桶嘰裏咕嚕,全都滾了出來。

    張敬在馬車碰撞之前,就及時鬆開了手,沒被馬車拖入這次碰撞中。他躺在地麵上,手掌一片血肉模糊,背部也鑽心地疼。還沒等他爬起來,這時一股熟悉的味道飄入鼻中。

    不好!張敬麵色大變,俯身拖起一個昏迷的皂衣廝往外拖,一邊拚命對聚攏過來的老百姓大喊:“退開!退開!退開!”

    猛火並不是一個可靠的引火物,稍有碰撞摩擦便可能起火。那幾個木桶經過剛才那一係列追逐碰撞,本來就危如累卵,如今被這麽狠狠一撞,桶口猛火已醒,隨時可能引燃石脂。要知道,這幾個大桶,比剛才那貨棧裏的量多了何止五倍……

    那些老百姓不知利害,還在圍著看熱鬧。張敬見警告無效,情急之下從腰帶上解下一枚煙丸,狠狠朝人群裏丟過去。煙丸一爆,可讓那些民眾炸了窩,眾人不知是什麽妖邪作祟,驚呼著朝後頭避去。

    張敬耳聽得身後似有動靜,立刻撲倒在地。與此同時,一聲轟鳴從身後傳來,熱風大起。不過這轟鳴不似在貨棧裏那樣炸裂,反而接近於火上澆油後火苗子上躥的呼呼聲。

    張敬手肘支地,心地扭過頭去,看到眼前五個大桶變成了五團耀眼的火團,五道熊熊烈焰舔舐著碩大的燈輪,紙燈籠和紙皮最先化為飛灰,然後整個大竹架子、馬車和附近的幾根榆樹也開始燃燒起來,不時有劈劈啪啪的竹子爆裂聲,像是新年驅邪的爆竹。那冒著黑煙的火焰直躥上,比坊牆還高,牆外一側已被染成一片觸目驚心的黑色。

    至於壓在燈輪下的人,除了被他奮力拖出來的一個廝外,其他肯定是沒救了。

    但這已經是不幸中的萬幸。

    猛火雷的一個大問題是,即使有猛火為引,爆炸的成功率仍舊不高。更多時候,不是引發石脂爆炸,而是簡單地把它點燃。狼衛放在車上的,一共有五桶石脂,大概是因為密封不夠好——所以才會一路滴滴答答地灑落——居然一個都沒爆開,全都成了自行燃燒。

    這樣一來,雖然火勢依舊凶猛,但呈現的是蔓延之勢,威力大減,否則張敬和這半條街的人都完蛋了。

    他伸開酸疼的手臂,躺在地上大口大口喘息。剛才那一番追擊雖然短暫,可耗盡了他全部的體力。最後一輛麻格兒的馬車越跑越遠,肯定是追趕不及了,隻能寄希望於靖安司在前方及時布下封鎖線了。

    火勢如此之大,很快就驚動了懷遠坊的武侯鋪。二十幾個身披火浣布的武侯急急忙忙趕了過來,手持濺筒和麻搭,還有人扛著水囊。今上元燈會,諸坊武侯鋪都接到命令,隨時要應付火警,準備萬全。 本章尚未完結,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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