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認冷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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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正啟體

憂傷的夏天(1/5)

作者:許開禎.字數:20392更新時間:2021-05-16 07:57:20

    我突然發現,我妹不像了,哪兒不像,說不出,但確實不像了。我把這意思表達給我妹,我妹騰地紅了臉,跑了。

    那是一個夏天的中午,我去給父親打酒,我妹給梅母親買雪花膏。這樣的中午我們是不肯出門的,天太熱,人躲哪都是太陽的氣味,羊下城要起火,我們褲襠巷簡直要著了。巷裏的人都躲屋子裏,生怕一探出頭就會讓太陽化掉。

    具體怎麽發現不像的,我記不清了,隻記得我們剛出門,太陽便潑水一樣將密不透風的燥熱潑下,我妹一下出了汗,汗水順著她雪亮的脖子,直往身體裏鑽。我的目光就是在那刻定住的,猛地我發現了異樣,那件毫不起眼的舊紅衫裹住的,是一股子陌生。

    那天我們沒有結伴而行,我妹跑出巷子,消失在一片火紅的陽光裏。她的背影刺中了我,讓我在心裏把那個發現再次證實了一番,而後我一遍遍咀嚼著,甜甜的,澀澀的,一股青果子的味道。

    晚上,我跟父親說,把煤房騰出來吧,我睡。你瘋了,煤往哪去,再說那麽多老鼠,不怕吃了你?父親說完就出去了,我知道梅母親在等他,梅母親涮完鍋就在等他了,盡管夏天夜黑得遲,但梅母親等他早。我被父親拒絕在小屋裏,有點怕,也有點喜悅。我妹在廚房洗頭,一想她濕撲撲走進來,我的心就惶惶地跳。

    天氣依舊那麽燥熱,晚上的熱浪是最撩人的,聚集了一天的火,要在瞬間全噴出來,怪不得連大人們都受不了,要弄出各種各樣的聲音。我就在那種聲音裏看到我妹,她照樣穿一件背心,後麵還漏出幾個洞,裏麵的風景隱隱約約,我的心拚命往外跳。

    睡吧,我妹說。那個夏天我們沒事可做,我和我妹早就不讀書了。褲襠巷讀書的沒幾個了,我們在等工作,可工作像我們的遠方親戚,總也等不到。整個褲襠巷,等到工作的隻有和德,在一家收購站當收購員,我去過,和德自豪地從鄉下人手裏接過羊毛或是什麽,放進一個足能裝下全褲襠巷人的庫房,然後衝我說,咋沒帶桔子來?桔子就是我妹,一聽和德這口氣,我把要說的話咽肚裏,掉頭就走。和德邊擦汗邊衝我喊,帶桔子來玩呀。

    桔子拉了燈。燈其實一直是滅的,父親不讓開,梅母親也這樣說,我更懶得開。開燈有啥用,窩在這樣的巷子裏,你還指望看到什麽?桔子開了燈是找什麽,沒找著,滅了。我卻在這一瞬清晰地目睹了她的屁股,巴掌大一塊紅布,勉強遮住一小半,一大片空自留給我想象,想來想去,遮住的一小半卻更令我心旌搖動,這太出乎預料。

    睡吧,我咽著涶沫說。我的喉嚨早已幹澀,發出的聲黏黏的,一股子腥味。我相信桔子感覺到了。

    我們家隻有兩間房,一間歸父親和梅母親,一間住我和桔子。多少年都這樣,從沒覺什麽不妥。在褲襠巷你還能住幾間?家家如此,包括和德家,也是跟妹妹擠一屋,比我們的還小,兩張床近乎挨著。和德不止一次跟我說,他最煩跟妹睡一屋了,她咬牙,放屁,還說夢話。我要搬單位去住,一定,和德的口氣堅定極了,而且自豪,讓我受不了。躺在床上,我壓根睡不著,隔壁再次發出聲音,就像熱浪襲擊天空一般,梅母親甚至還叫喊了句什麽。往常這種時候,我和桔子都裝睡,我會象征性地打幾聲呼。這天聲浪卻直往我身子裏竄。桔子也沒睡,從床上翻起來,罵,煩死,再這樣下去,我會瘋掉。

    這是桔子第一次在我麵前評價他們,跟著她又說,虎子,你能不能把聲音趕掉。我翻個身,裝睡。桔子接連喚我幾聲,見沒有響應,沉沉地往床上一倒,發出一聲歎。我看見白色的床幔動了下,一股百合香襲來,熏得我想叫。梅母親又叫一聲,直竄雲霄。月兒升起,月兒透進窗,月兒把白色床幔裏的真實映出來,該死的月兒,我要窒息了。

    姚婆婆說,褲襠巷是有很多故事的。甭看是條小巷呀,流眼淚的事兒多著哩,虎子,和德家的事曉得不?姚婆婆坐在院子裏,整個褲襠巷,唯姚婆婆不怕太陽,無論冬夏,太陽都照著她那枯皮包著的臉。而且姚婆婆不拿扇子,手裏老抱一張照片,照片早就發黃了,黃透了,斑斑的,連人影兒也不見,她還抱著,寶貝似的,我們就覺得照片裏有故事。

    不曉得,我邊給她捶背邊應。那年我十三,還在上學,上學沒意思,就跑姚婆婆家給她捶背。

    喲,不能說,說不得的,孩子家不興打聽這個。

    姚婆婆又讓我抓癢,她掀起衣襟,指給我撓的地方。透過陽光,我看見姚婆婆的**布袋一樣垂下來,快要掉她腿上了,幹癟癟的,像兩隻碩大的死老鼠。往上點,喲,抓狠點呀,姚婆婆不停地指示我,事實上我把她整個後背都抓過了,她還不滿意,她說我越大越不會抓了,小的那會,抓得可好。姚婆婆臉上漾出一股甜蜜。

    和德那個娘,說不成喲……

    虎子!

    桔子的聲音,惡惡的,不滿得很。每回我給姚婆婆抓癢,桔子就趕過來,厲聲叫我回去。姚婆婆生氣得很,一次終於忍不住,罵開了,哪兒來的東西,我拉大的虎子,由了你?桔子一下跳起來,指住姚婆婆鼻子,是我哥,咋不由我!哥,哥,虎子,你聽,叫得多甜,小心呀,蠍子口裏有毒喲——姚婆婆陰陽怪氣的,不再理桔子,低頭端詳她的照片去了。桔子卻不饒,你把話說清楚,誰是蠍子?姚婆婆半天才回過頭,誰是蠍子,多喲,一會半會的,我哪說得完。

    桔子占不到便宜,拉了我便走,一進屋,就逼著我洗手,洗一遍還不行,再洗。那麽髒的身子,你也摸?桔子的口氣跟個婆娘似的。梅母親趕過來,戳了我一指頭,再去,不讓你吃飯。桔子卻猛地端起臉盆,潑了水,把梅母親晾下了。梅母親尷尬地望著我,眼睛一閃一閃,嘴巴哆嗦著,想說的話不好說完,臉紫成一片。後來趁桔子不在,梅母親悄悄拉住我的手,塞給我一個蘋果,虎子你吃,快吃呀。那時候蘋果是稀罕物,褲襠巷的人很難見到,真不知梅母親哪弄來的。我舍不得吃,想留著。梅母親不滿了,好你個虎子,這麽早就讓小妖精迷了,媽的話也不聽。我趕忙咬了一口,梅母親樂了,猛在我臉上親一口,說,往後少聽她的,媽給你做主。說完又輕輕撫了我一把,把我羞的,盡管是梅母親,我還是感到羞臊。梅母親笑得越發有味了。她讓我把襯衣脫下來,要給我洗。我羞羞答答的不肯。梅母親忽地就攬過我,邊解扣子邊笑。那笑不在臉上,在心裏。我挨著了她的身子,我能感覺出來。梅母親的身子的確不一般,好久我都這麽想。襯衣剛洗完,桔子回來了。那年桔子十一,長得差不多有我高。一進門她便發現了什麽,一把扯下鐵絲上曬的襯衣,扔泥裏去了。 本章尚未完結,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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