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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嫌疑(1/5)

作者:董競一字數:52256更新時間:2019-07-21 21:54:43

    秦香蜜是二00五年十一月三號回來的,在上海住了七個月。

    秦香蜜剛回來的那幾天,江行童還同往常一樣天天到小公園散步,多數時候還是和迎梅邊走邊聊。秦香蜜也在小公園散步,她的夥伴是弄胤。弄胤最早也在雲城鋼鐵廠,現在住華龍小區三十三號樓一單元二層。三十三號樓在三十八號樓北麵,從弄胤家可以清清楚楚看見江行童家的廚房陽台。

    江行童和迎梅,錢磊,有時還有別人,秦香蜜和弄胤,兩組散步夥伴各走各的。江行童很少同秦香蜜說話,不認識的人很難看出他們是夫妻。

    過了三天,秦香蜜發問了。

    “天天和你一塊兒走的那個女人是誰?”

    這話問得多餘。在秦香蜜去上海之前,江行童也曾經和迎梅一起走過,秦香蜜也曾經問過相同的問題。

    江行童以為秦香蜜忘記了,回答道:“石錢磊的四兒媳婦,不是跟你說過嗎?”

    秦香蜜不做聲,她並不需要回答。提這個問題,不過是個引子,是個序幕。

    “你和她天天說啥?有什麽可說的?天天說都說不完?”

    這猛不丁一問,還真把江行童問住了。他一時想不起來跟迎梅聊過些什麽。每天一個小時,那得說多少話?聊多少事?

    江行童的腦海裏開始過電影;最主要的部分,是迎梅對他講的那些已成為創作素材的事情。除此以外,他們還聊過做菜做飯,聊過洗衣服,聊過打麻將,聊過老年人的疾病和保養,聊過兒女應盡的孝道,聊過子女……

    對,關於子女,他們也曾經聊了不少。尤其是迎梅的女兒微微,有許多精彩的故事。

    江行童的大女兒江嬌在一九九六年考入山西師大,一九九九年考上了上海師大碩士研究生,二00四年畢業留校當了老師。二女兒江嬈也在二000年考到上海師大,二00四年畢業,到了一家外資公司。迎梅十分羨慕江行童有這樣兩個女兒,她也曾經希望微微考上名牌大學。微微心靈手巧,無論做什麽一見就會,畫的畫曾經在雲城市少年宮展出。微微一點兒也不笨,不知為什麽,就是在數理化上一直入不了門。然兒這個小姑娘的風趣幽默,絲毫不比她媽媽遜色。

    有一天晚上,錢磊從機場打來電話,說晚上值班不回家了。

    九點多,臨睡覺之前,迎梅撥通了錢磊的手機。

    “你吃飯沒有?”

    “吃了……”

    “吃的啥?”

    “能吃啥?食堂的那些飯唄!”

    “我們吃的擱鍋麵,那才香哩,簡直個香死啦……”

    “再香我也吃不上,你們好好吃吧!”

    “你不回來吃點兒?還給你留著哩。”

    “跟你說值班哩,咋回?你給微微打電話沒有?”

    每逢錢磊值班,微微就回家跟媽媽作伴,就象天黑了拉燈那樣自然。

    迎梅看了一眼坐在沙發上看電視的微微,對著話筒說;“沒有,給微微打電話幹啥?”

    “你不叫她跟你作伴?你不害怕?”

    “我怕啥?有狼還是有鬼?”

    微微抿著嘴笑,電話裏頭錢磊也笑。

    “你別笑!你給我說,到底回不回?”

    “說了八百遍了,值班哩,不能回!”

    錢磊似乎有點兒惱火。

    “你真不回?”迎梅的聲音軟綿綿的。“你就不怕我……一枝紅杏出牆來……”

    微微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

    “快別惡心人了!還一枝紅杏哩,一枝老杏幹吧!”

    迎梅哈哈大笑,差一點兒把電話扔了。電話裏麵錢磊也是一陣大笑……

    不過這件事不是迎梅在散步時跟江行童說的,而是在迎梅家裏對著老付,老戴他們說的。當時三個人都笑得直不起腰了。

    在小公園散步時迎梅跟江行童學過微微的另一件事。

    去年臘月二十九,錢磊下班回來直奔母親家。(石錢磊去世前好幾年就不在華龍小區住了,搬到了市委後院的高幹小洋房)每年年前這幾天錢磊迎梅都在母親這兒幫忙做營生。四個兒子兒媳裏頭,隻有四兒子和四兒媳婦能幫上忙。別人都是會吃不會做。這也是當初老兩口偏愛小兒子兒媳的主要原因之一。

    錢磊進門顧不得脫外衣直奔廚房。想替替迎梅,讓迎梅歇一歇。不料卻挨了一頓臭罵。

    “你忙啥你急啥?你不會緩一緩?在客廳坐一會兒?磕點兒瓜子?抽根煙卷?看把你慌的,褂子不脫就往廚房跑!廚房裏有金條還是有元寶?你知不知道這身西服多難洗?弄得油漬麻花的,我咋給你洗呀?”

    二哥二嫂,三哥三嫂早來了,都坐在客廳磕瓜子抽煙看電視。迎梅的火多一半是朝他們發的。婆婆不敢作聲,微微怕大爺嬸子們下不來台,急忙跑進廚房說了媽媽一通。

    “行啦行啦!一個月三百塊錢還敢哇哇!操心我爹炒你的魷魚叫你下崗!”

    不難聽出,微微的嗬斥其實是玩笑。

    “下崗就下崗!你以為我希罕那個崗?我巴不得下崗哩!”

    氣氛有所緩和,婆婆趁熱打鐵插話說;“微微,你說錯了,你媽才下不了崗哩。”

    “咋啦奶奶?我媽咋下不了崗?”

    “你媽掙的是美元,一塊頂你爹八塊哩!”

    哄堂大笑,迎梅笑得一個勁叫媽,客廳裏的人也笑得前仰後合。

    微微笑得彎著腰走過去抱住了奶奶。

    “奶奶呀,我才發現,您原來是個語言大師!可惜是個女的,要是個男的,肯定能跟侯躍文一起說相聲。”

    又是一陣笑聲……

    一個個鏡頭在江行童腦海裏閃過,怨不得他喜歡和迎梅聊天,迎梅帶給他多少感動,多少思考,多少開心的笑啊!

    “你說話呀!你們都說些啥?”

    秦香蜜的發問快要變成咆哮了。

    江行童長長出了口氣,懶懶地說;“想起啥說啥。”

    “你和她都想起啥啦?有啥話天天說說不完?”

    “你和弄胤天天說啥?說了幾年了說不完?”

    “我們跟你們不一樣!”

    秦香蜜火冒三丈,大聲吼叫起來:“弄胤是女的,你跟她呢?一個男一個女!你知道別人都咋說你們?”

    “別人說啥?一起散散步聊聊天,有什麽可說的?”

    “還有什麽可說的?一男一女天天一塊兒走,別人說你們快成兩口子啦!兩口子也沒有這麽親!”

    那歇斯底裏的聲調象鋸齒割著江行童的神經,耳朵裏嗡嗡響。他走進自己的臥室坐在寫字台前,胳膊肘支著桌麵,兩手托著下巴,手指堵住耳孔。

    秦香蜜的話是真的麽?別人果然如此說他和迎梅麽?別人為什麽要這樣說?

    他得靜下心來仔細檢查一下,他與迎梅的交往在什麽地方出現了問題,以至於引起人們的議論。

    江行童一直認為,小公園是公共場所,眾目睽睽之下。這裏的一切活動都是公開的,都是不避人耳目的。所以這裏的一切活動也都應該被認為是正大光明的。他和迎梅在這樣公開的場所公開地散步聊天,不可能引起別人的非議,不應該引起別人的非議。

    是的,在聽到秦香蜜說的那些話之前,江行童一直是這樣認為的。可是秦香蜜的話動搖了他的一貫的認識。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即便在眾目睽睽之下散步聊天,也是不正常的麽?他突然想起,在他和聯合運輸公司的張總經理一起散步聊天的時候,有一次宙國問他:“小江,你跟老張每天都說些啥?一個月了還沒說完?有啥秘密?”

    當時,他沒有把這件事放在心上,以為宙國不過是隨便問問。現在他明白了,宙國的提問實際上是一個信號,標誌著他和張總經理的聊天已經引起人們的注意。張總經理已經是六十多歲的老頭子了,同這樣一個人長時間的散步聊天尚且引來了議論和猜疑,那麽,他與迎梅呢?

    迎梅是個活潑開朗的女人,說話風趣幽默,人們願意跟她說話,也喜歡聽她說話。自己和她雷打不動地連續聊了二十多天,平時也經常一起走,別人會怎麽想,怎麽看呢?

    為了確切了解別人可能產生的想法,江行童進行換位思考。假設和迎梅一起聊天散步的不是他,而是另外一個人,他會作何感想?

    他會好奇地觀望或窺視嗎?不會,絕對不會。他從不去注意誰和誰交往,遇到在一塊兒說話或走路的男女總是避開,看都不看一眼。

    他會去關心“他們”的談話內容嗎?會去打聽那些內容嗎?也不會。他對別人的隱私都絲毫不感興趣,更何況是一般的交往呢?

    他會把“他們”當作話題與別人探討議論嗎?同樣不會。他從不參與這樣的議論,聽到這樣的議論趕緊走開,聽都不想聽。

    換位思考的結果依然於事無補,他是江行童,僅僅是江行童。他不是別人,也代表不了別人。他不注意別人的交往,並不意味著別人同樣不注意他的交往;他對別人的隱私不感興趣,並不意味著別人對他的隱私(如果他有隱私的話)不感興趣;他從不議論別人,並不意味著別人不議論他;

    總之,他的心理既不能代表別人,也不能影響別人。

    宙國那一天向他提問的情景又浮現出來。宙國不是那種喜歡打聽別人秘密的人,他尚且起了疑惑,更何況其他人呢?

    江行童開始意識到自己的失當。的確,即使在大庭廣眾眾目睽睽之下,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長時間的一起散步聊天也是不妥當的。不能再象以前那樣經常和迎梅一塊兒走一塊兒聊了,他開始尋找逐漸疏遠迎梅,而又不會引起迎梅誤解的方法。

    可是秦香蜜對他的要求卻遠不止如此。

    “我可告訴你!從明天開始,你不許再和那個女人一塊兒走!不許你再跟那個女人說話!別再讓別人在你背後指手畫腳!你不嫌丟人我還嫌丟人呢!”

    秦香蜜沒有進江行童的臥室,站在門口,一隻腳在門裏一隻腳在門外。

    江行童不想跟她再吵了,不看她,也不吭聲。

    秦香蜜站了一會兒回自己的臥室了。

    他們是什麽時候分開住的,江行童記不清了,大概五、六年了吧。

    十二“你還要不要臉?”

    又到了散步的時間。秦香蜜自己先下樓了,江行童故意拖延了十幾分鍾,站在窗戶附近樓下的人看不見的地方,觀察著小公園的情況。

    散步的人陸續出現,迎梅出來了。過了一會兒,錢磊也出來了。夫婦倆會合後就一起邊說著話邊走。

    江行童等待的正是這種情況。如果錢磊今天不出來,隻有迎梅一個人,他是不打算進小公園的。他擔心迎梅一旦再跟他聊起什麽事,他就不容易擺脫了。有錢磊在,他可以故意裝出不願意打擾他們夫妻的樣子,打個招呼就自己走自己的,不和他們一塊兒走。

    秦香蜜的命令是不許跟迎梅說話,這一條很難做到。見了麵總不能裝作不認識,連個招呼都不打吧?那樣不是更容易招來猜疑和議論嗎?

    江行童走進小公園,同錢磊夫婦會麵後說了幾句話就走開了。走了幾圈,錢磊坐到水磨石條凳上接電話,迎梅便放慢腳步,等著後麵的江行童。

    江行童和老魏,老董一塊兒邊聊邊走,當他們趕上迎梅,迎梅就加入進來了。江行童有些心慌起來,害怕老魏老董一旦離開,隻剩下他和迎梅兩個人,那時侯他可就進退兩難了;繼續和迎梅一起走吧,別人會議論,秦香蜜要跟他吵。立即離開吧,勢必引起迎梅誤解,以為他對她有了意見,不願意和她一起走了。

    江行童心不在焉勉強走了一圈,推說要去買電池,離開小公園朝小賣部方向走去。順著小賣部前頭的水泥路一直向南走出小區,又穿過一個小區走到了迎賓路。這是條大街,車水馬龍,嘈雜混亂,遠不如小公園安靜,安全,空氣好。

    在迎賓路上走了個來回,回來已經九點半了,小公園裏一個人也沒有了。

    江行童上樓掏鑰匙開開門,在門廳裏換拖鞋。秦香蜜在客廳看電視,聽見江行童進門,走出客廳對著江行童劈頭蓋臉就是一句:“你還要不要臉?” 本章尚未完結,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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