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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嫌疑(2/5)

作者:董競一字數:52256更新時間:2019-07-21 21:54:43

    尖利的聲音在客廳裏震蕩,這麽大的聲音,樓上樓下都聽得見。

    江行童才換了一隻拖鞋,血直往頭頂上湧。

    “我告訴你不許跟那個女人說話!你怎麽還說?你和她是不是離不開了?要是離不開你就說話,你打算怎麽辦?”

    江行童什麽也不想說了,冷冷說道:“你想怎麽辦就怎麽辦。”

    秦香蜜深感意外,愣了片刻之後又大叫道;“你個不要臉的!你還回來幹啥?你咋不找她去?你咋不跟她睡去?老了老了還不要臉,我都跟著你丟人!”

    “你才不要臉!”

    江行童簡直要氣炸了,大吼一聲走進自己的臥室。“咣”地一聲摔上房門擰死,那巨大的撞擊聲整棟樓都能聽見。

    巨響之後是死一般的寂靜,隻有電視裏的聲音在不識趣地聒噪。

    十三“你現在就滾……”

    江行童沒有再出去洗臉洗腳,也忘了脫衣服,躺在床上胡思亂想,不知道是什麽時候迷迷糊糊睡著的。

    早上七點,來小公園晨煉的人放的音樂把他吵醒了。他揉揉眼爬起來,準備去廁所。一開門,秦香蜜站在門外。從表情上看,如果不是江行童恰好這時開了門,她就要砸門了。

    “江行童,啥也別說了。這房子是我的,你現在就滾!”

    江行童明顯地感覺到,此時在他胸膛裏的不是心髒,而是一塊冰。他冷笑著說:“在沒有正式離婚之前,所有財產都是夫妻雙方的共有財產,你沒有權力趕我走。”

    “那就離婚!離婚!”

    “離婚用不著吵,該到哪兒辦就到哪兒辦吧。”

    秦香蜜瞪著江行童,臉色鐵青,半天沒有說話。

    江行童進了衛生間。

    秦香蜜氣急敗壞地穿戴完走出家門,防盜門重重地摔進門框裏。

    上午九點半,坐在母親身邊的江行童還象往常一樣笑容可掬。兩年前父親去世之後,江行童要把母親接到自己家來,母親還沒有忘記十多年前秦香蜜跟江行童鬧離婚的事,說什麽也不來。老二,老三也要接,母親誰家也不去,非要到養老院。兄弟幾個隻好挑了一家養老院把母親送去了。

    母親在養老院過得還算不錯。一間房三個人,有電視,有服務員服侍。早晨有牛奶雞蛋,中午是米飯饅頭包子燴菜,晚上是粥和小菜。每天的飯菜基本不重樣,一個星期吃一次餃子,住養老院確實比一個人住家裏好。兄弟幾個輪著來看望,拿來的水果糕點飲料多得沒有地方放,經常得叫同屋的夥伴和服務員幫著吃。

    江行童兩天前才來看過母親,弟兄幾個一般都是一星期去一次。按正常情況,江行童應該在下星期再來,他今天來,是因為發生了特殊情況。

    坐到十點半,江行童正要告訴母親自己準備去上海,這時手機響了。掏出來一看,是妹妹小五子打來的。

    “大哥,你們是咋回事呀?大嫂剛從我這兒走,說非要和你離婚不可,大哥,到底怎麽啦……”

    小五子連說帶哭,聲音很大,母親都聽見了,臉色驟變。

    江行童說;“小五子,她就是那麽說說,沒事……”

    小五子打斷江行童的話,哭著說:“這次是真的,她說你和那個女人天天在一塊兒,她下決心要跟你離婚。她回到家就要把你趕出去,不讓你進家。大哥,她要是真趕你走你去哪兒呀?大哥,你就服個軟說兩句好話吧,啊,大哥,你就聽我一回吧,大哥……”

    電話裏已是泣不成聲。

    江行童隻好說;“小五子,我知道了,我現在在媽這兒呢,一會兒回去我就跟她說。”

    小五子突然止住哭聲,勉強用鎮定的語氣說;“大哥,你告訴媽,我明天去看她。你一定聽我的,跟她說句軟話,啊?行了,我掛了。”

    江行童裝起手機。他本來想編一個去上海的理由,現在不用編了。

    “她又跟你鬧了?”

    江行童點點頭,等著母親問“那個女人”的事,可是母親沒有問。

    “她怎麽變成了這個樣?啊?上一回就把我和你爸爸鬧得半個月吃不下飯……看她年輕的時候不是挺好嗎?是不是咱家運氣不好,好人來咱家也得變壞?”

    母親兩眼含著淚光,直勾勾地對著前方自言自語。

    母親所說的“上一次”,已經過去十幾年了。

    一九七九年,江行童從雲城鋼鐵廠調到市文聯編輯部當編輯。家還在鋼鐵廠住,每天要騎自行車往返四十多裏。一九八0年,文聯給他分了一間互助裏的平房,他家搬到市裏。就在這一年,秦香蜜也離開鋼鐵廠,調到雲城市建設銀行。

    在互助裏住了將近五年。到了一九八六年,秦香蜜從建設銀行分到了一套兩居室樓房,平房就閑下來了。秦香蜜把它租了出去,一個月五十塊錢,相當於一個人的工資,家景頓時顯得寬裕了許多。

    又過了將近五年,一九九0年,小五子的兒子,也就是江行童的外甥冬冬,到了上學的年齡。小五子的婆家也是雲城鋼鐵廠的,小五子的丈夫是雲城鋼鐵廠的原料采購員,家自然住在鋼鐵廠的家屬區。鋼鐵廠有子弟學校,小五子嫌它不正規,想送冬冬到市裏的學校上學。於是四處打聽,要在城裏租房。

    恰好這個時候互助裏那間平房的舊租戶到期,新租戶還沒有找到。江行童跟秦香蜜商量,平房不要出租了,讓小五子他們住吧。

    秦香蜜滿肚子的不樂意,可是礙於情麵,勉勉強強答應了。

    小五子過意不去,經常買東西去看大哥大嫂。快到春節時又給江嬌,江嬈姊妹倆買鞋買衣裳。

    盡管這樣,秦香蜜還是經常嘮叨。

    有一天正吃著晚飯,秦香蜜和江行童不知怎麽又提到了小五子的事。秦香蜜說:“你們家的人,就知道占便宜!”

    江行童聽著刺耳,想不吭聲,又憋不住,就說;“誰占便宜啦?占了你啥便宜?”

    秦香蜜說:“小五子白住咱們的房,還不叫占便宜?”

    江行童說;“人家怎麽白住你的房了?小五子三天兩頭來,回回買魚買肉買水果,那些不是錢?給嬌嬌嬈嬈買鞋買衣服,那不是錢?”

    秦香蜜說:“那點兒東西才幾個錢?租房子一個月就是五十塊!”

    江行童聽到這裏,抓起啤酒瓶子一摔,把彩電的熒光屏砸了個稀爛。那是一台二十一英寸進口原裝日立彩電,一九八九年買的。進口原裝彩電非常緊俏,有錢難買。得要商業局的批條。秦香蜜所在的貸款科是個要害部門,她就是憑這個弄到商業局的批條的。那台日立彩電價格是一千九百六十元,相當於江行童和秦香蜜兩人兩年的工資。如果沒有那間平房的租金,他們要買彩電就隻能借債了。

    現在,這台好不容易搞到的,價格昂貴的彩電讓江行童砸爛了。

    秦香蜜哇啦一聲嚎啕大哭;“你個毛驢!我不跟你過啦!我跟你離婚……”

    秦香蜜跑到公婆家大哭一場,非要和江行童離婚。江行童的父親半夜十一點送秦香蜜回來,自己一個人還得騎回去。江行童住在振華街,位置在市區西南。而父親住的雲城鐵路分局家屬區在城北,騎自行車得走一個小時。江行童要送父親回去,被父親罵了一頓。

    小五子很快另找房子搬走了。她年前八月份搬來,年後四月份搬走,實打實住了不到九個月……

    “她要是真趕你走,你咋辦呀?當初你那套房子真不該賣,弄得現在連個去處都沒有……”

    母親淚眼巴巴望著江行童。她住的房子給老四了,老四是個臨時工,沒有房子。如果不是這個情況,她也不會堅持到養老院來。

    “我想去上海,我今天來,就是要跟你說這件事的。”

    母親點點頭;“去吧,順便看看嬌嬌,嬈嬈……分開一段時間也好。”

    江行童從養老院出來沒有回家,直接到火車站買了第二天去上海的車票。

    十四“你給改改吧……”

    江行童的母親以為大兒子去上海是為了避風頭,等兩個人的火氣下去之後還會言歸於好。她希望如此。然而江行童卻不是這樣想的,他已下了決心,這次非作個了結不可。即便離不了婚,他也決不再和秦香蜜見麵。二000年江嬈也考到上海師大的時候,他把自己分的一套樓房賣了,又貸款十萬塊錢在上海買了一套樓房。他住上海,可以跟女兒作伴。以後,秦香蜜如果住雲城,他就到上海。秦香蜜到上海,他就回雲城。總之是再也不和秦香蜜一起住了。

    江行童買好車票,在一家小飯館要了一瓶啤酒,一涼一熱兩個菜,喝了一個多小時。又吃了一碗刀削麵。小飯館裏隻剩下他一個人了,他走出來,不知道該到哪裏去。現在回家睡一覺多好,可是他不想回家。還有整整一下午,這麽漫長的時間,他到哪裏去熬呢?

    從火車站到市中心有兩條大路——十多年前是路,現在應該叫街了,不管哪條路,兩邊都是一家接一家的門麵和店鋪。一直到市中心。江行童過了站前廣場的十字路口一直往西,一瓶啤酒對他來說有些過量,頭重腳輕,走路輕飄飄的。漫無目標走了一陣子,路過一家桑拿浴,信步走了進去。

    先在熱水池泡,又進桑拿房蒸,蒸得大汗淋漓,渾身上下頓覺輕鬆,頭腦也變得清醒起來。走進休息大廳躺在沙發床上。

    一個按摩小姐幽靈似的來到他身邊,先看著他笑,然後挨著他坐下,兩隻手捏住他的一隻手。

    “先生,作個按摩吧,保證讓你滿意……”

    “不作!”

    兩個字幹脆,生硬,沒有絲毫商量的餘地。小姐一撇嘴走了。

    又一個小姐走過來,輕聲細語,一副善解人意的樣子。

    “你有什麽煩心事吧?能不能說給我聽聽?說出來也許會好一些,讓我陪你說說吧,你看行嗎?”

    江行童感覺到了一種女性的溫柔,就象熨鬥熨平衣服的褶皺,幾句溫柔的話語從心上撫過,那顆扭皺的心舒展一些了。這才是女人啊,這才是女人的天性,女人的力量之所在,是女人的可愛之所在。秦香蜜懂這些嗎?她什麽時候說過一句這樣的話,什麽時候讓他也感受過這樣的熨帖呢?

    江行童的眼睛一直是閉著的,現在,他慢慢睜來眼睛,想看看這個善解人意的女人。出現在眼前的是一張圓乎乎的臉,這樣一張臉,似乎是說不出剛才那一番話的。江行童失望地擺了擺手,眼睛又閉上了。

    第二個小姐怏怏走了。

    再沒有小姐過來打擾他,他可以安靜地想自己的心事了。

    他開始審視自己的婚姻,這惡夢一般的婚姻。

    誠如母親所說,秦香蜜年輕的時候,似乎並不是這個樣子。

    江行童剛抽到廠政治部宣傳科的時候是搞宣傳。那時廠大門口立著兩個大批判專欄。這兩個專欄還有一個廣播站,這就是當時雲城鋼鐵廠的全部宣傳陣地。江行童和另一個幹事吳文其負責更換專欄,有時半個月一次,有時二十天一次。

    宣傳科有一大一小兩間辦公室,科長在小辦公室,江行童和吳文其在大辦公室。大辦公室才能放下專欄的欄板。換一次欄板很費事,把欄板抽下來,撕去舊內容,裱上白紙,再根據事先設計好的圖樣往上書寫和繪畫。吳文其會畫畫,毛筆字寫得尤其漂亮。就是口吃,不怎麽說話。科長鞏軍三十歲,很年輕,是從一個軍校分配來的。大批評專欄的內容和廣播站的稿件都由他審查,隻有他有權修改稿件。

    有一次,江行童正在往專欄上謄寫一篇文章,秦香蜜拿了兩頁稿紙進來,往江行童跟前一孺,說;“這篇稿子不怎麽通,你給改改吧。”

    那時侯秦香蜜才十七歲,紮著兩把鍋刷子,滿臉雀斑,純粹一個黃毛丫頭。

    江行童那時二十歲,對人情世故還不怎麽了解。他知道秦香蜜喜歡自己寫的文章,不假思索就接過稿子,放下毛筆,坐到桌子跟前就改起來了。 本章尚未完結,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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