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們在一陣歎息聲裏紛紛離去。小小的病房再度安靜下來。
在這樣的安靜中,懷遠卻有了動靜。
起初,慢得好像是蝸牛的蠕動,他握緊拳頭,敲打了一下床鋪。
小小的拳頭落在柔軟的床單上,沒能發出半點聲音。
懷遠看看拳頭、又看看床鋪,將目光移動向床頭的欄板。
又一拳,更大的力道換來了“咚”地一聲悶響。
懷遠把手收回,看看拳頭、看看欄板,仿佛困惑著什麽,卻又無法用言語說明。
第三拳、第四拳……
病房裏的咚咚聲變得越來越密集。瓔珞竹質的病床甚至不堪重負地吱嘎作響。然而懷遠卻著了魔似的愈發癲狂起來,竟直接將腦袋朝著床板撞去。
一下、兩下、三下……
竹質的床板似乎太過柔韌,他又走下床,用力推搡木質的桌腿,兩三下之後,倒將桌沿上的一個杯盞晃了下來,摔得粉碎。
懷遠看了眼碎片,竟一腳踩踏上去!
瓷片在腳底碾碎的聲響讓人頭皮發麻。練朱弦可以清楚地看見殷紅色的血液從懷遠的腳底滲流出來。
可男孩依舊麵無表情,仿佛受傷的是另一個人,與他並無半點幹係。
“他的身體恐怕沒有知覺,自然無法做出恰當的反應。”鳳章君道破了個中真相:“就像盲人無法感知色彩,懷遠也無法理解那些由疼痛所產生的情感。這會給他帶來極大的溝通障礙。”
正說到這裏,門又被推開了。
來人還是曾善,手裏捧著一碟點心。發現了滿地的狼藉,她趕緊把點心撂下,一把將矮小的懷遠抱回到床鋪上。
“怎麽回事?疼不疼?!”
她驚愕地皺緊雙眉,檢查著那雙插滿了碎瓷渣的腳底,仿佛那都是插在了她自己的皮肉裏。
奇怪的一幕開始了。
起初,懷遠依舊麵無表情地凝視著曾善的臉。但很快,他的眉頭抽搐了一下、又一下,最終難看地皺縮起來。
而這種皺縮又牽動了鼻子,嘴角……他笨拙地調動著自己的五官,吃力地模仿著曾善的表情。
“……疼。”這是他離開廢墟屍堆之後,第一次表達出的“感覺”。
曾善驚訝地看著他,仿佛看著一個公認的啞巴開口說了話。
“我,疼。”懷遠又重複了一遍,模仿力瞬間又有了更多的進步。
曾善忽然手足無措起來。她似乎想要為懷遠處理腳底的碎片,又想要安慰他、擁抱他。兩種情緒都是如此地急切,以至於在這個六七歲女孩的內心裏形成了一個焦慮的旋渦。
“我好疼啊。”偏偏懷遠還在不停地催促著,“好疼,好怕……”
他顯然發現了“疼痛”是一句神奇的咒語。能夠讓不被關注的自己瞬間吸引到別人的目光。即便他根本並不知道這個詞的本質是什麽,可隻要管用就足夠了。
在手誤無措的終點,曾善還是優先給了懷遠一個用力的擁抱。
這並不是因為她覺得懷遠急需一個擁抱,而是她也被懷遠催得慌了神,眼泛淚光、微微地顫抖著。
除此之外,她也隻能不斷重複著從大人那裏聽到的、一知半解的話:“大夫說了,你隻要大聲地哭出來就好。你哭出來了……一切就都會好起來的!” 本章尚未完結,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