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我們回營搬救兵!”
“說得對!我們一起去請求朝廷放人!”
“請求朝廷放人!”
“隻要我們人多,朝廷就不敢不重視……”
“走,大家夥兒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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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陽高懸天際,離行刑不足兩個時辰。
整個汴京城人頭攢動,先是一群群的百姓湧入五朝門看熱鬧,接著街上多了禁軍,然後人數越來越多,像螞蟻似的,他們一部分人前往五朝門,一部分人直撲宣德門城樓。
他們解下甲胄,不帶兵器,一群群五大三粗的漢子,直挺挺往地上一跪,對著城門的方向,隻喊兩句:
“請朝廷放人!”
“請朝廷放了郡王和郡王妃!”
一開始隻是少部分人,漸漸的,各大營的士兵越來越多,接著便是皇城司的下屬,在蔡祁和衛矛的帶領下,和這些士兵跪在一起。
再接下去,是開封府各大學堂的文人,他們不像武人隻會喊口號,他們在一念的帶領下,寫文章、貼小報,在大街小巷裏宣傳。他們將萬言書貼在宣德門城樓,要麵呈皇帝,麵見太後。
萬言書由趙禦文起草。
文章裏,他細數傅九衢從小到大的事跡,將他誇耀成神童,武能隨狄青征戰沙場,立下赫赫軍功;文能高中狀元,位列三甲榜首;智能鏟除奸佞,屢破奇案;巧能解決民生,推廣自來水係統;忠能治理揚州南京,提出防洪解澇等諸多見解,造福萬民……
文人沒有兵器,一支筆便引來軒然大波。
傅九衢做過什麽,百姓早就忘了……
經了一念的筆杆子,經了小報的宣傳,百姓很快想起來了。
廣陵郡王並不是隻會享受皇族蔭庇搜刮民脂民膏的飯桶呀。他確實為老百姓做了許多事情呀。
人人都說他心狠手辣,可他抓的是貪官汙吏,殺的是奸佞宵小,哪有百姓被他欺壓過?
“那些貪官是因為怕他,才要殺他呀。”
百姓經人提醒就反應過來了。廣陵郡王死了,以後誰來抓貪官汙吏,為百姓出頭?
輿論得以扭轉。
一時間,汴京城裏敲鑼打鼓,被熱血鼓動的百姓紛紛走出家門,加入武人和文人的隊伍,請求朝廷釋放廣陵郡王和郡王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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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玉觴一宿沒睡了,剛才讓辛夷鬧了一通,頭痛欲裂,正準備補個覺,外麵便傳來咚咚的腳步聲。
“不好了,太後……不好了……”
曹玉觴睜開眼睛,歎氣:“何事慌張?”
來人是李福,他捧著從外麵搜集來的那些小報,雙手奉上。
“太後!大街小巷都在傳,說廣陵郡王被奸臣陷害……宣德門外上萬人聚集,要求釋放郡王和郡王妃……”
曹玉觴不敢置信:“是嗎?”
李福垂下眼簾,將那股子笑意生生壓住,“還有京中各大書院的學子,哦,小人聽說,陳留、商丘等地的學子也在陸續趕赴汴京請願……把汴河水道都堵了呀,還有,還有……”
一口氣說到這裏,他停下。
曹玉觴:“還有什麽?”
李福瞄一眼太後的臉色,見她情緒反應不大,也沒有怎麽生氣,這才繼續說:
“揚州和南京來了很多人,已在碼頭停靠。小人聽說,這些人是揚州和南京當地的士、農、工、商、學……各界代表……他們帶著萬民請願書,請求朝廷赦免廣陵郡王和郡王妃!”
傅九衢曾在揚州和南京主政多年,官聲不錯,但這些年也沒有聽到百姓有多麽的愛戴他,該有的民怨一樣有。
在這個時候,他居然有那麽大的能量,讓萬民為他請願?
曹玉觴輕呷一口熱茶,順了順氣。
“這麽鬧下去成何體統。曹翊呢?讓曹翊來……”
“曹大人他……”李福低著頭,偷瞄著曹玉觴的表情,說得很小心,“曹大人他帶著親衛兵……就,就跪在宣德門前。”
茶蓋落地,發出砰的一聲。
曹玉觴一口氣差點提不上來。
“太後,小人有一句話,憋在心裏好久了……”
曹玉觴看著李福,“說吧。”
李福撩起衣袍下擺,朝她重重跪下。
“小人愚昧,對朝堂國事從來不敢多嘴多舌……但小人覺得廣陵郡王不該殺……請太後網開一麵,饒了郡王和郡王妃吧。”
李福聲音未落,殿上的宮女紅雲、紅雨、紅香也齊齊地跪了下來。
“婢子等懇請太後開恩,饒了郡王和郡王妃吧。”
曹玉觴哼一聲,平靜地看著他們,雙眼清朗,不見生氣。
然而,不待她開口,門外便傳來喧鬧。
“太後,臣等有急事求見……”
曹玉觴示意李福將地上收拾幹淨,“宣!”
來的是幾位重臣,他們一個個臉色鐵青,進得門來,草草向曹玉觴行了個禮,便開始吐露不滿。
“反了,反了……這個傅九衢當真是反了。”
“一群烏合之眾居然聚眾鬧事,要求朝廷釋放死囚!豈有此理,我大宋開國以來,何曾見過這般烏煙瘴氣的局麵?”
曹玉觴微微一笑,“愛卿是說哀家和皇帝無能,治國無方,以致祖宗蒙羞嗎?”
幾位大臣麵色一變,趕緊拱手賠罪。
“老臣隻是擔憂啊,太後,短短幾個時辰,可以煽動這麽多人聚眾鬧事,其心可誅啊!”
“廣陵郡王狼子野心,不得不防啊太後!”
曹玉觴眉頭皺了皺,“為今之計,諸位愛卿以為,朝廷該當如何?”
“太後!傅九衢操控禁軍、煽動民意,慫恿學子,這次不殺必將成為朝廷的心腹大患……”
“傅九衢非殺不可!”
“太後,事不宜遲,請太後即刻傳令,調兵平息叛亂。否則,隻怕皇城不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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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京碼頭。
黑壓壓的人群擠得一眼看不到頭。
張家村的張大伯夫婦,踮著腳尖才看到從大船上走下來的女兒。
“良人,良人……這裏……”
良人仍是一身男裝,在他身後是從南京來的商販、百姓等人,他們抬著箱子,正往下走。
人太多了,良人好不容易才擠到近前。
“爹,娘……”
張大嬸一把上前摟住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良人輕輕拍著她的後背。
“娘,我們的事回頭再說,我眼下要帶著南京來的鄉親去五朝門鳴冤……”
張大嬸一聽就急了。
“五朝門鳴什麽冤啦,現在都在宣德門外,我們張家村的人,天不亮就過來了……要不是為了接你,我早就去跪著了……走吧,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好。娘,你先去,我們等下會合。我現在還有別的事情要做。”
良人聲音沒落下,人已經走遠了。
“噯,你這閨女……怎麽沒個閨女的樣子?”
張大嬸想攔她,反被張大伯攔住。
“你別管她了,都是為了救人,走吧。”
良人要去和揚州來的百姓會合,他們在萬民請願書上,列舉了傅九衢主政地方期間,為百姓做過的事情。
上麵有百姓的籍貫、名字和手印,不僅如此,自願自費前來汴京請願的揚州和南京兩地百姓,多達兩千之眾。這些人到了京城,要如何安頓,是一樁大事。
雖然有大公子安排,可具體事宜都得她來操持。
換到多年以前,良人想都不敢想,自己可以幹出這樣驚天動地的大事,但現在的她,可以冷靜地應對這一切。
全是倚仗姐姐和姐夫的成全。
所以,哪怕是拚著一死,她也要報恩。
良人原本以為隻有揚州和南京的百姓會為傅九衢請願,到了京中才發現,宣德門前,連跪的地方都沒有了。
安娘子聯係了藥坊裏的商販,馬行街的街坊,帶著整個藥坊的人,都在五朝門外。
他們沒有去宣德門,而是來了刑場。
午時將近,麵對沸騰的民意,朝廷沒有做出任何反應,隻是刑場上維持秩序的禁軍,越來越多了……
山雨欲來風滿樓。
“殺郡王是民意,為何救郡王不依民意?”
“是!民意不是一把刀,不可由著你們借刀殺人!”
“我們是百姓!我們就是民意!”
“民意是郡王不死!”
“請朝廷釋放廣陵郡王和郡王妃!”
“請朝廷釋放廣陵郡王和郡王妃!”
“請朝廷釋放廣陵郡王和郡王妃!”
宣德門外一路跪到禦街,擠滿了人。五朝門也是山呼海嘯,聲浪一浪壓過一浪。
這般陣仗不僅大宋沒有發生過,歷史上都不曾聽聞,從垂簾聽政的曹太後到手握重權的兩府大員,此刻都是焦頭爛額。
傅九衢殺是不殺,是個大問題。
殺了吧,要怎麽殺才能平息民意?
不殺吧!鬧到這種地步,傅九衢已是朝廷隱患。
一個人的聲名蓋過了皇帝,超過了太後,可以在極短時間內讓文人武人屏棄宿怨,聯起手來對抗朝廷,可以讓不遠千裏的百姓花費重金入京,隻為他一人求情,可以讓開封府那些為了雞零狗碎的事情大打出手的市井小民,紛紛跪地請命……
這種可怕的力量讓人心生忌憚。
一個人可以挑戰皇權,就是非殺不可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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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把雙刃劍!”
辛夷到五朝門,傅九衢還沒有押解到刑場,她看著黑壓壓的人群,聽著鋪天蓋地的吼聲,心裏像壓了一塊大石頭。
為了救傅九衢,這是一種沒有辦法的辦法。
但同樣的,也會讓上位者害怕。
“我太難受了,太感動了,我好想哭啊……”
曹漪蘭來的路上,看到大街小巷裏為救傅九衢而奔走的人群,淚水就憋不住了,這個時候才哭出來,已是不容易。
高淼在安撫她,同時遠眺刑場的方向。
“按說這個時候該來了,不會有什麽變故吧?”
辛夷臉色凝重地點點頭,又搖頭。
“出了這檔子事,他們不敢再把人押到刑場了。”
這個時候押人來問斬,風險太大了。就算不肯放人,朝廷也絕對不會當麵打百姓的耳光,激發更大的民憤。
“不對!”
會不會有人私底下搞小動作?
高明樓和張巡在死前既然安排了周憶柳這樣的角色下毒。那大牢裏,會不會還有別的棋子?
辛夷心裏一抽,突然針紮般疼痛。
她捂著心窩,“不行,我眼皮跳得厲害,我得去一趟大牢……”
她有一種不祥的預感,但不敢說。
那莫名的恐懼撕扯著她的心髒,就像冥冥中的力量在指引,讓她心神俱裂,好像瞬間喪失了意識,隻有雙腳在憑著本能往前奔跑……
她的腦子裏,是一幀幀的畫麵,傅九衢死亡時的畫麵。
他本是病死的,那張俊美的麵孔在眼前黯淡下去,五官一點一點模糊,聲音還是那麽好聽,溫柔的,輕喚。
“十一。”
她想到傅九衢所有的好,想到他們所經歷的一切,想到會與他天人永隔,連最後一麵都見不到……
那種宿命似的預感,潮水一樣湧上來。
她拚命地奔跑,像個瘋子……
“郡王妃!”
“是郡王妃來了!”
有人認出她,有人在喊她。
人群自動從中分開,讓出一條路來給她,但辛夷聽不見,也看不清任何人的麵孔,耳朵裏是呼嘯的風聲……
這條路無比的漫長,那一端連接著傅九衢,連接著她最愛的男人,就好像沒有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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牢獄裏安靜得可怕。
狹窄的甬道盡頭是石牢,牆上掛了一盞孤燈,靠牆的位置坐著一個修長的人影,昏黃的燈火照著他白皙的臉,如纏繞不去的光絲,更顯俊美。 本章尚未完結,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