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繁的食指在雕花的床沿上有一搭沒一搭地輕叩,姑奶奶應該是季家現任家長季廣祁的獨女季笙。
三位女郎應該就是她還未謀麵的三位阿姊了。
其實季繁也不知怎麽麵對季家人。她占了他家女公子的身子,一個孤魂野鬼,還是一個三百年前的孤魂野鬼,上無親眷,下無宗祠,隻在這個家癩著臉皮混吃混喝,委實太無恥了。
可叫她讓出身體,她卻犯了難。
且不說她願不願意,便是叫她說明白到底是怎麽奪舍重生到季氏女郎身上的她都百口莫言,摸不著頭腦。
存了這份不自在,晚宴自然是不想去,偏偏這身體的嫡親祖父要見。
季女雖癡,卻比豐亭公主幸運太多。起碼祖父和父親從未放棄過為她尋醫問診,她的祖父高義公更是將她養在身邊,將她的閨閣立在上院的清風樓。
思及此,季繁心中一軟,點點頭:“回頭你稟了大人,就說我身體好多了。”
小丫頭聞言立刻笑眯眯地點頭:“女郎確實好多了,我方才同阿簪打賭,女郎最親近君侯,必然是要去的。”
是啊,最親近的人,自然是最容易露陷兒。
季繁前世活到十六歲,一直隨母親生活在平陽郡,就算去上京為質的那三年也從不曾來過江南道,操著一口地道的京話,行事又是十足十的關隴貴族的做派。實在難讓人相信這是敖鹿這樣眉清目秀的水土養育出來的女郎。
何況,敖鹿話她也聽不大懂,這可真是愁煞人了。
好在季氏阿繁從前是個癡的,雖然她用一首《高川賦》使其神女的美名遠播,可內裏反應木訥緩慢也是正常。
季家從前不顯,大陳時還是個末流的士族,但三百多年來世居敖鹿,也頗有盛名。況今晁中宗賞識季氏阿繁之祖,封其高義公,邑戶二百,惠及子孫。如今的敖鹿季氏儼然已經是排得上名號的世族。
月色漸濃,重明堂的膏火卻亮得人眼睛生疼。
季繁伸出兩根手指衝臉上比劃,比到一半,突然就笑了。
季氏阿繁,還不賴。
許是嬰兒時期母親不在身邊的緣故,她幼年曾懼黑。平陽王發現後,勒令平陽王府酉時後不得點燈。
她曾在無數個深夜嚇得瑟瑟發抖,沒有人可以依靠,乳母鮮氏死於戰亂,母親平陽王與其說是母親,不如說是嚴師,父親……更是敬她如主君,不提也罷。
可季家卻知曉季氏阿繁膽小如鼠,夜宴更是燈火通明,恍如白晝。
“穠華,來這邊坐。”
上首的老人含笑衝季繁點點頭,指了自己下首的小座,正是高義公季廣郗。
一屋子人各執一桌,季氏的三小姐季紫正倚著她的母親撒嬌。
她聽見季繁的小字,立刻坐直了身子,矜驕地點了點下頜,嘴角微翹,衝季繁道“阿繁。”
傲慢之意全無遮掩,隻差高聲呐喊了。
她的母親是季家的長媳,對這個隔房的侄女向來是瞧她不起的,卻沒想到被自己的小女兒如此直白地表達出來,還是羞得漲紅了臉。 本章已閱讀完畢(請點擊下一章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