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節 疼

辦理了出院手續，好心的女醫生問起夏蓉的事，說已經好多天不見她了，不會是出什麽事了吧。我沉默了片刻，然後突然擔心起來。 從這天開始，我再也沒有見到夏蓉。剛開始的時候我寄希望於她從醫院裏知道了我病愈的事，但時間一長，連這點希望都漸漸喪失了。我知道日子還是得過下去。不管她是否會回來，我都得麵對一次大病所帶來的後果，譬如：再度失業，昂貴的醫藥費支出。但一個非常時期總算過去了。 雖然我當時並不知道——得等到以後才發現——為什麽夏蓉會那麽匆匆地離我而去，為此使我在接下來的住院時光中感覺到無比孤獨，但當我後來某一天突然接到她的信件，她告訴我說她已經事前從醫生那裏了解到我的病情，料到我的病很快會好了，為此才能夠忍痛做出上述決定。我終於試著接受她的這種說辭。然而我知道，她並沒有告訴我事情的真相。我在接下來的時間裏找了幾件事做，譬如，寫了一部關於住院生活的書稿，接了一個十六集的電視劇本，去了一趟海南。還用剩餘的錢交了一套八十平米的房子的首付。房子買在了河西。地域偏了點，但小區環境還好。因為經濟上拮據，在談論電視劇本的稿酬時寸步不讓，為此雙方差點就談崩了…… 但真正使我無法安睡的，卻仍然是關於自己身世的秘密。一旦生活的壓力得以緩解，我就開始思索那個困擾我十幾年的難題。往事中顯露的蛛絲馬跡並不能帶給我半點助益，反而使我在對待眾多類似的困境時變得優柔寡斷起來。我更加意識到，僅僅是這一件事，就會使我在接下來的生活中苦楚難當，雖不至左右支絀，但終歸說不定在什麽時候又會重新被一種沿襲下來的焦慮全麵籠罩。為這事我求救於所有的知情人，他們竭盡全力幫助了我，可事實上，我在這時，再也不會相信任何人了。因為我感覺到這東西就蘊藏在自己的體內，所以我常常一個人呆立在那裏，用眼睛看，用鼻子嗅，想用自己的思想，鑽進這形象和氣息的內部去。我常常一無所得，極偶爾的情況下會出現意外的收獲，譬如對於以前經曆的某一件事情重新定位，像大浪淘沙一樣，甚至把自己也驅除出去，不過，每逢這時，我就覺得這些做法都不可取，它們除了反複地驗證了我的孤獨的病情，又說明了什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