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不瞑目的金龍魚

我的童年是在仙遊鄉下度過的。那時，門前的木蘭溪水不擇晝夜向南流，明晃晃的，清亮亮的。進入初夏，一些男人就迫不及待跳進溪裏，與大溪親昵，與魚兒言歡。女人們在溪邊洗衣服啊，拉家常啊，一副極賢惠的模樣。耕牛在溪邊的草場上盲目閑逛，或悠然啃草，或愜意臥眯。 還有夏天，人們歡快地來到大溪邊，將威力巨大的雷管和炸藥，投向同樣歡快的魚群。魚兒在驚慌失措中結束了生命，而後是一鍋讓人口水直流的美食，以及炸魚成功喜悅的分享。 這些童話般的記憶，至今仍然樂透我心。當然，溪麵上魚的屍體白茫茫一片，連同大人們淫壞的笑聲，也暗藏在我腦海的某個角落，至今揮之不去。說來奇怪，現在時不時會想起那些無辜但瞬間斃命的魚。 時光來到了2003年，家裏裝修，考慮是否安個魚缸。我說，勉強溫飽，人都沒整清楚，算了吧。而三年前，也許是閑得慌，也許是吃飽撐著，也許是想表達矯情，反正頭腦一熱，就到花鳥市場買回一個大魚缸，並放置大門裏側的顯要位置。 起初，無經驗又心疼錢，盡買一尾幾塊錢的熱帶魚消遣。這些小東西都活不長，所以一段時間都要跑市場，添加一些新魚。養魚麻煩有一些，樂趣並不多。 凡事既然整了，就該整出個名堂來。養魚雖說是休閑，也不該例外。所以，去年冬至前，我決定買些金貴的魚兒，玩點品位，上點檔次。 店家說，在東南亞、港澳台地區和國外華人集中的地方，金龍魚被視為神魚，可以旺家鎮宅避邪，當風水魚來養。 這樣，小金龍魚被我虔誠而鄭重請回家。我繞著魚缸上下左右瞧，感覺魚缸瞬間提升一個大檔次，心花悄悄地綻放，喜悅也偷偷上了眉梢。當晚，我仔仔細細端詳魚缸，看著暢遊自如、柔美靈動的“土豪魚”，好像突然靈魂出竅，找到了共同的生命之美。 於是暗下決心，善待之，寵愛之，珍惜之。按照技術人員的交待，淨化了魚缸環境，定時給魚喂食，提供光照。此後幾天，每天都要好幾次走近魚缸，與魚親密接觸，看著看著就心生歡喜。 過了一個星期，發現金龍魚搶食不如從前積極。問詢技術人員，他說這魚挺好養的，你再觀察看看，應該沒事。可是，第二天一早，一周前還健康活潑的金龍魚已經飄浮在水麵上，眼睛睜得大大的。 一條鮮活的魚走到生命的盡頭。此前發生了什麽，它忍受怎樣的煎熬，我一無所知。所謂的善待，所謂的寵愛，因為無知而成為一句空話。如果時光可以倒流，我一定會盡力搶救它！ 第二天，邀請技術人員上門，對魚缸環境進行徹底的改造，並且再添置了一條金龍魚。說實話，心情有些沉重，養得挺忐忑的，但我還是想看看，魚是如何以自己的方式存在，並給我莫名的快樂。 元旦那天，一位老鄉來福州，我問他門前木蘭溪的狀況。他說，威力再大的炸藥也炸不出一頭魚來。因為汙染，這溪早就沒有魚了。其實不用問，我也能猜得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