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認冷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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恍惚人(1/2)

作者:曾曉文字數:4698更新時間:2019-09-21 11:19:08

    最近常常出錯。在圖書館借書後丟了圖書證;做飯時伸手從微波爐裏抓滾燙的盤子,摔碎盤子,燙傷了手。開車時不留神就衝到了馬路沿上,劃破了後車胎。

    旁人就問:你想什麽呢?丟了魂了?

    我想什麽呢?我也攢聚起精神拷問自己。

    記得小時候,年年春天到江邊去看跑冰排。天氣一轉暖,江上的冰就分解成一塊一塊碩大的冰排,發出吱吱咧咧的響聲,在強勁的東風推動下,冰排順流奔湧。過不了幾天,所有的冰排都融化了,流向了遙不可知的遠方。

    仿佛一塊冰排,我隻能以單純而堅固的冰的姿態留在過去,把往事封存在白山黑水之間。當我無可挽回地要化成水,我將以怎樣的眼神回視我從前的形狀,又將以怎樣的心情咀嚼我目前的消融啊?

    落花有意,流水也有情。

    我的思緒漸漸遊離於身體,仿佛一束絲,懸在大地與天空之間,而一陣輕風就會將這束絲吹得散亂,讓我茫然無法收拾。

    每當我走在喧囂的街市,與膚色各異的人擦肩而過,就仿佛進入了上一世紀的默片,我的世界喑啞,隻有心在低訴。而心的低訴,有時連自己也不懂。

    我的神思恍惚,我做不到心遊萬仞而又真實地擁有自己。

    從前在很長一段時間裏我能夠聚斂起自己的目光,是因為我被新世紀的神話誘惑著。我十幾歲的時候,各種媒介通過不同渠道告訴我,到了新世紀天地就大不一樣了。我興奮地掰著手指數到我到兩千年時的年齡,我幾乎等得焦灼不安了。但我想我不能以蒼白的麵孔愧對新的世紀,也為了使我的等待顯得不那麽漫長,我不懈地以知識的碧草覆蓋心靈空曠的土地。

    當我從深埋了十幾年的書本中抬起頭來,我麵對的卻是世紀末的躁狂與荒蕪。焦渴的,倨傲的,做作的,委瑣的,空洞的眼神灼痛了我,在流淌著欲望的河流中涉行,我不敢正視我選擇逃避的怯弱。

    於是我又把生活定位到陌生至極的遠方,期待另一個神話:美國神話。

    當彬彬有禮的海關官員在我的簽證上劃了一個大大的圓圈,證明我已入關時,我想這圓圈也許意味著我變成了一個零。一條新路似乎展現在麵前了,實際上我作的仍是幾代華人屢作不鮮的舊夢。而在世界的任何一個角落都沒有神話。

    美國是別人的家園。我不是連著樹根的枝,我是枝上的鳥,而且是不會歌唱的鳥。是 風雨還是陽光,是悲淒還是欣喜,隻有鳥兒自己知曉了。

    美國人在教堂裏痛心疾首地懺悔之後,又任情任性地遊戲,而這裏的大多數中國人即便沒有“每日三省吾身”也克製謹慎。這全然是兩種規則的生存。

    我不會在萬聖節前興趣盎然地去挑選鬼服,也不熱衷於在愚人節和非戀人的異性拍訂婚照,讓美國人興奮的東西不會使我激動,那麽讓曾使我興奮的一切呢?過春節時穿上那件淺紫底兒灑小白碎花的棉襖,或者中秋節千裏迢迢趕回家吃屬於我的那四分之一月餅。舊日伸手可及的歡喜,仿佛住在大河對岸的戀人,沒有舟楫的我如今竟無緣接近了。

    因為有所失才會有所思,才會思無邊際。 本章尚未完結,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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