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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明威的海(2/2)

作者:曾曉文字數:4362更新時間:2019-09-21 11:20:23

    在茫茫的大海上捕魚,想必孤獨。也許文人需要更多的是孤獨,而不是喝彩。海明威1954年在諾貝爾文學獎授獎演說中有一段精彩表述:“寫作,在最成功的時候,是一種孤寂的生涯……一個在稠人廣眾之中成長起來的作家,自然可以免除孤苦寂寥之慮,但他的作品往往流於平庸。而一個在岑寂中獨立工作的作家,假若他確實不同凡響,就必須天天麵對永恒的東西,或者麵對缺乏永恒的狀況。”

    有什麽能比大海更代表永恒?海明威是不是執意“天天麵對永恒的東西”?

    船上的遊人早已半醉,在輕搖滾音樂中且歌且舞,幾乎沒有任何酒量的我,卻無可救藥地清醒著。

    美國著名劇作家威廉姆斯·田納西也曾在西礁島住過多年。他以《欲望號街車》、《熱鐵皮屋頂上的貓》等劇作震動全美。按理說海明威和田納西應該惺惺相惜,常聚首切磋文藝,但他和田納西隻在古巴見過一次麵。許多人斷言,反同性戀的“硬漢”海明威和同性戀者田納西不可能相容。不同謀便不靠近,想必也是聰明之舉。也許接近自然比接近同類更舒坦。

    太陽慢慢地向天水交界處滑去,海的顏色漸漸變深,把白日裏所有的捕獲和掙紮歸入含蓄。那享譽世界的西礁島的落日,正如海明威在《老人與海》中所描寫的,“在水中變幻出奇異的光彩”。

    入夜的西礁島酒綠燈紅。遊客在街上興奮地攢動,提著啤酒瓶邊走邊喝,而音樂聲無不蕩漾火辣激情。Greene街上的“托尼船長酒吧”(曾名為“邋遢喬酒吧”),有烈酒和女人,當年令海明威夜夜流連。酒吧裏懸掛著成百上千的文胸,是各色女人酣醉後的留念。海明威飲酒作樂至深夜,靠燈塔的指示,才能找到回家路。

    海明威似乎過著三重生活:作家、冒險家、酗酒者。他在經曆了戰爭的腥風血雨之後投身寫作,同時尋求冒險。他到奧地利滑雪,去古巴捕魚,到非洲野遊,甚至去西班牙嚐試鬥牛。寫作和冒險,都不能使他從家族遺傳的抑鬱症中解脫,於是酗酒。他在身體上企求生存,卻在心理上渴望死亡。上個世紀六十年代,他自覺才思耗盡,而失去文學,就意味著失去生命。他開槍自殺,令世人悲痛、失望。他說過“在壓力下,更要保持優雅。”但沒能保持人生最終的“優雅”。也許對作家的期待,不可以超出對凡人的期待。海明威的冒險精神、堅強意誌、享樂生活,還有憂鬱迷惘的情緒,都融入他的作品,造就他也毀滅他。

    四天後,在清晨離開西礁島。太陽照常升起。將回到加拿大自己的平靜的書房裏,回到一個“非作家”的寫作狀態中,隻在記憶中添一片湛藍一片碧藍的海,海明威的海。

    發表於《世界日報》2011年 本章已閱讀完畢(請點擊下一章繼續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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