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認冷灰
24號文字
方正啟體

第十五節 長歌之哀過痛哭

作者:李道英字數:2704更新時間:2019-09-21 12:08:20
柳宗元到永州不足半年,其母盧氏因水土不服和醫護不周,不幸病逝於龍興寺。政治上的打擊,精神上的壓力,環境的惡劣,物質的匱乏,嚴重摧殘著他的健康。在永州隻過了三四年,他已經“百病所集,痞結伏積,不食自飽。”(《寄許京兆孟容書》)“每聞人大言,則蹶氣震怖,撫心按膽,不能自處。”(《與楊京兆憑書》)“神誌荒耗,前後遺忘”(《寄許京兆孟容書》)。看來,他的消化係統和心腦血管係統都已出現了問題。一時,陷入了身心交瘁的地步。 這時的柳宗元,思想常處於激烈的矛盾鬥爭中。在巨大的挫折麵前,他確曾有過灰心失意之時,產生過消極情緒,但作為政治家的柳宗元,又始終懷抱著堅定的自信,執著於自己的理想。他曾表示:“苟守先聖之道,由大中以出,雖萬受擯棄,不更乎其內。”(《答周君巢餌藥久壽書》)“苟道直,雖死不可回也。”(《與韓愈論史官書》)在艱難的環境中,他的誌向更加堅定。他憑借著深厚的素養,堅定了他積極進取的人生態度。他不以個人的疾病和精神上的痛苦為意,從未表現出悲傷可憐之狀,更未表現出退縮和屈服。這一時期,他不但寫下了許多論文,闡述自己的政治、哲學思想,發表了對社會上一係列重大問題的見解,而且還利用文學作品揭露社會弊端,抨擊和揭露自己的政敵。此外,還在他的遊記中表現了自己的遊山玩水之樂,如《始得西山宴遊記》中的“悠悠乎與灝氣俱,而莫得其涯;洋洋乎與造物者遊,而不知其所窮”,“心凝形釋,與萬化冥合”;《鈷鉧潭西小丘記》中的“枕席而臥,則清冷之狀與目謀,之聲與耳謀,悠然而虛者與神謀,淵然而靜者與心謀”,都顯得那麽自由、超脫和無累於心。 此時,有人從京城來到永州,與柳宗元見麵後,對柳宗元說:我聽說你被貶至此,我正要寬慰你,現在看到你的浩然之貌,知道你是通達之人,我沒有什麽好寬慰的了,而改為對你的祝賀。針對這一情況,柳宗元寫下了《對賀者》一文。 柳宗元對賀者說:你以貌看我,是可以的,但我豈是無誌之人?我罪大,皇上寬大我,我被貶於此,已是很幸運了,又為什麽要表現出悲戚的樣子呢?我如今上不能自列於朝廷,下不能奉祀宗廟。我之所以“苟生幸存”,是希望家族煙火“續之不廢”,因此我有意放蕩自己的心誌,不拘束自己的行為,所以會有如今的外貌。你真的認為我浩然曠達而祝賀我,我哪敢承受呢?“嬉笑之怒,甚乎裂眥,長歌之哀,過於慟哭。庸詎知吾之浩浩,非戚戚之尤者乎?子休矣。”最後是對祝賀者提出批評:祝賀者隻看表象,而未看到實質,不知柳宗元貌似浩然曠達,實為自己特別痛苦的表現方式。 柳宗元這篇《對賀者》的意義,不僅是指出賀者的膚淺,更重要的是給讀者讀柳文和深刻認識柳宗元其人提供了極為重要的啟示。我們讀他的遊記,景色是那麽迷人,作者是那樣的陶醉和忘我,我們千萬不要以為他真的是“樂居夷而忘故土”了,這隻不過是他借以麻醉自己、掩蓋自己內心更深隱的痛苦的一種特殊表達方式。曆來的文學作品,都有“以樂景寫哀情”的筆法,其效果是“一倍增其哀樂”。用此法來理解柳文和認識柳宗元,也大體不會錯。用嬉笑的方式表達自己的憤怒,遠比吹胡子瞪眼更能表達自己的憤怒;用放聲長歌的方式表達自己的哀傷,遠比痛哭流涕更能表達自己的哀傷。柳文中的美好景物,自己的愉悅和忘情,以及貌似浩然曠達,都可以說是他的“嬉笑之怒”和“長歌之哀”。
上一章 回目錄 標記書簽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