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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運河是一段鄉愁(1/4)

作者:熊召政字數:10268更新時間:2019-09-21 23:23:02

    一

    那一年鶯飛草長的三月,站在黃鶴樓上的我,忽然想起李白《送孟浩然之廣陵》的詩句,對於“煙花三月下揚州”的意境非常推崇。於是忽發奇想,能否雇一條船,帶上弦歌與美酒,從胭脂色的波浪上,遇埠則歇,對月而歌,半醉半醒地航行到揚州去呢?朋友也想體驗一下唐人的閑情,自告奮勇地去尋找客船。帆船找不到,覓得一隻機動的畫舫也好。數日後,朋友沮喪地告訴我,偌大長江,找不到任何一隻帆船與畫舫。再者,揚州不在長江邊上,即使雇到船隻,也到不了瘦西湖邊上那一片令李白癡迷的城廓。我這才意識到,千年前的優雅與浪漫,早已是沉湮的古典了。

    這一種迷惘,我曾寫進《煙花三月下揚州》那篇散文中。雖然失望一直在心中發酵,但也存著疑惑,為何古人可以從長江進入揚州呢?我記得瓜洲古渡是運河與長江的接口。如今,瓜洲的二三星火,也沉入了曆史的蒼茫嗎?

    還有一次,大約是兩年前吧,我訪問河南永城縣境內的華佗村,這裏距亳州隻有二十多公裏,是漢丞相蕭何的封地。村裏一位老人告訴我,村中央曾是揚州通往洛陽的運河故道。農家砌房,經常從地下挖出一些殘舵和鐵錨,當然,也有一些斷桅與朽腐的船板。老人讓我看到了一個鏽蝕的鐵錨,我撫摸它,象撫摸一段戛然而止的曆史。從村裏走出來,無論是東望揚州還是西眺洛陽,我看不到浮在波浪上的舟檣。一望無際的青紗帳,不再允許一盞桅燈或者一朵漁火在這裏作片刻的盤桓。

    數年間,因各種機緣,我或者走在京杭大運河已經幹涸的河床上,或者在它尚在流淌的河段上看夕陽下的浪影。淤塞與疏浚,開鑿與廢棄,輝煌與衰落,保護與開發,似乎它永遠都有著訴說不盡的憂傷,展示不盡的畫卷。站在杭州的拱宸橋上,我希望看到從煙波深處搖來的烏蓬船;在無錫城中的清名橋上,我披著煙雨濛濛的春雨,思忖著,為何腳下的流水,再也不能流到幽燕之地,在通州燃燈佛舍利塔的身旁,聽一聽京韻大鼓,洗一洗北國的胭脂呢?

    崛起於曆史,必示寂於曆史。寒山寺夜半的禪鍾依舊,但客船不再;揚州仍不缺三月的煙花,但迎送遊子的布帆,早已消失在水遠山重的前朝。

    難道,那一條流動著繁華與錦繡的人造的動脈,隻能在屢遭蟲蛀的線裝書中尋找嗎?

    二

    如果在曆史的版圖上尋找中國古代文明最偉大的標識,則應該首推長城與運河。它們一個傲然矗立,一個悄然流淌;一個橫貫東西,一個牽引南北;一個伴著鐵馬金戈,一個浸於槳聲燈影。一個靜態的陽剛,一個動感的陰柔。比擬於人,它們應該是一對夫妻。一個冷峻,一個燦爛;一個征伐,一個孕育。相伴而生啊千年廝守,在它們的結合中,誕生了一個又一個強大的王朝。

    但是,在今天,在世人的文明譜係裏,長城卻是要比運河的名氣響亮得多。長城上的雉堞與磚堡,至今仍讓世界迷戀;而運河裏的船隊與波浪,似乎已經退出人們的視線。

    作為中國人對生活的一種表達方式,運河早於長城。在公元前的五世紀,當人類虔誠的心智尚處於神話的年代,一個諸侯國的國君在他統治的疆土的北方,決定挖掘一條河渠以運輸戰爭的糧草。這個國君叫夫差,這條河渠叫邗溝。六年前,我到揚州,專程造訪邗溝。多麽瘦弱的一條水溝啊,在水脈旺盛的揚州,它顯得過於寒磣。它現在的樣子,不要說運送糧草,就是采蓮船也無法通過。但我知道,這不是曆史的原貌。公元前486年就已經通行的人工河,應該是一條動脈而不會是一條毛細血管。兩千多年曆史的變遷,我們早已習慣了滄桑之後的陌生感。被截斷或者淤塞的輝煌,隻能讓我們親近古人理想的碎片。 本章尚未完結,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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