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莉後來就有了那種莫名的嘔吐。又好像從一開始就是這樣的，她的這種變化沒有什麽過渡。“我覺得有些惡心，”我不知道她是吃了什麽不好的食物，說了這話她就轉身往衛生間裏跑。我跟進去，拍打著她的背。我聽到她的聲音，好像有什麽氣味把她傷著了。她對這些突然有了一種天生的敏感。她常常喊“腰酸背痛”，開始變得貪睡。常常是在工作了一陣子後抬頭，她表情羞澀地向我笑笑：“表哥，我困，又想睡覺了。”如果是休息的時候，看看四周沒什麽人，她會一頭紮進我的懷裏，小聲嘀咕著：“讓我睡一會兒。”話還沒有說完，她就打起了輕鼾。我看著那雙好看的眼睛輕輕地閉上了，她還忘不了使勁蜷縮著自己的身子，但我張開嘴說話，她已經聽不到了。有時夜裏晚飯後不到半個小時，她就嘀咕著“身子困”往臥室裏走去，連鞋子都忘了脫，腳都忘了洗。我把她往床中間抱時，她迷迷糊糊地囑咐我不要忘了關門，不要忘了關電視機，她的聲音中含著深深的倦怠。
6月下旬的一天早晨，我們去醫院檢查，確定了文莉懷孕的消息。醫生說，恭喜二位了。文莉臉上帶著笑，似乎沉醉在這樣的祝福中了，但她不一會兒就有了隱隱的擔憂：“是真的嗎？表哥。”她的話是衝著我說，臉卻對著那個醫生。那個好脾氣的女大夫再一次強調了這個信息：
“不會出差錯的，你嘔吐和嗜睡都是典型的孕期反映。”
文莉還是喃喃著：“我們真的有了一個孩子？表哥？”
接下來是個露氣深重的夜晚。我們回到家的時候，門“吱呀”響了一聲，一縷縷的月光爭先恐後地從窗子外跑進來。文莉一躺下去，那些月光便均勻地把她的身體覆蓋了。放在窗子外麵的盆花的葉子變得很潮濕，好像隨時要滴下水似的，我指給文莉看，她扭頭看一眼，含糊地答應一聲，就把頭又扭過去了。她轉眼就睡得很沉了，臉上帶著那種安詳的神色。
九點半的時候，媚紅打了電話過來。當時我正躺在文莉的身邊看書，電話鈴聲把我們都吵醒了。文莉摸起電話，嘀咕了一聲：“討厭鬼。人家睡得正香呢。”媚紅誇張地叫了起來：“你不是懷孕了吧？姐姐？這才幾點呢！”在得到確證後，我聽到她就在那邊激動起來了。文莉問媚紅：“是不是每個女人懷孕了都是這樣？”似乎媚紅是個懷孕專家呢。這姐妹倆，在電話裏有說有笑的，不一會兒，文莉的睡意就好像都跑光了。她們起勁地議論這孩子，仿佛那個小生命已經快降生了。我靜靜地在旁邊瞧著文莉說話，燈光就把屋子照射得愈加亮了。
放下電話，文莉還在嘀咕著。她說這孩子多幸福啊，因為，他的爸爸媽媽多麽愛他呀。文莉說著話起身，腳步明顯地重了，以前她走路，步伐輕盈得好像淺淺的水流。她的腳滑過地板，留不下絲毫走過的痕跡，現在卻是一個人負載了另一個小人兒在走。我把這感覺對她說了，文莉笑了過來揪我的鼻子，“是嘛？這才剛剛懷上的孩子！”她一笑，她眼角和臉頰那裏的肌膚也跟著笑了。我突然想起在年齡稍大一些的人那兒，眼角那裏會生了皺紋，這皺紋是時間的閃電，它們會以間不容發的速度在你的皮膚上生根。這皺紋會以確定無疑的事實告訴你軀體正在老去。我不知道到了哪一天，我的文莉也會生了這樣的皺紋？而孕育一個生命，無疑是會加速這樣的行程的。想到這裏，我愈加愛她了。 本章尚未完結,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