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莉的嘔吐正是在這個時候開始的。她“哇哇”地吐了兩口，幾乎沒有什麽食物，卻把膽汁都吐出來了，她的臉色迅速變得青白，白得嚇人。她的一隻手扶著椅子，另一隻手搭著虎弟的肩。我心裏急了，劈手將手邊的椅子推開，一隻手攙了她，另一隻手拍打著她的肩。所有的家人都聚攏過來了。文莉左手捂了嘴，艱難地撥開眾人，她彎著腰，往衛生間的方向奔。她的眼睛裏淚水潺潺，為了不讓淚水流下來，她還用另一隻手揪著額頭。我感覺到酒味上湧，也有了嘔吐的感覺了。但文莉在擺脫我的手，她的動作奇大。我把衛生間的門推開了，她略微彎了身子，又吐了一會兒，然後突然一個瑟縮，好像有了深深的冷意。她突地轉了身，倚靠著我的肩：“肚子裏的孩子動得好厲害。我覺得好難受，表哥，好冷，我要死了。”她這樣說的時候，衛生間的門口，已經圍了一家子人。
這一句話，所有的人都聽到了。
“倔強的孩子，我怎麽造的孽啊！”文莉的娘頹然地滑坐在地板上。“我怎麽生了你這個孩子啊，你肚子裏的娃兒，都五六個月大了吧？”她突然歇斯底裏地暴發了：“我跟你說，這個孩子不能要。你要是生下她，我寧願不要你這個女兒，也要把他掐死……”“我還不如死了算了。你怎麽就這麽不爭氣啊？”在此之前，她一直是克製的、忍耐的，現在，因為這件事情的觸動，她再也無法容忍了。她的目光轉向我：“他表哥，你要是還固執，還想和文莉待在一起，我就把文莉和你都殺了。我老了，也不見得真就管不了你們了！”
在這個過程中，文惠一直冷眼旁觀。這會兒她冷冰冰地看著文莉：“你真是這麽不懂事。娘養我們這麽大了，就是為了等這一天？等你惹她生氣？我就弄不懂了，你是吃了迷魂藥還是怎麽的，跟著這個人到底有什麽好？你不想想，你的路還長著呢！”這話聽起來那麽刺耳，好像是轉眼之間，一切都變了。
文莉抬了雙眼，看著她的娘：“娘，我今天這樣了，你們還說這話，我再不孝，也還是你的女兒。難道你們要眼睜睜看著我今天死了才高興？”這句話說出來，把所有的人都嚇一跳，因為這樣的話，幾乎不像是從文莉嘴裏說出來的。她平素是那麽在意每一個人。文惠嘀咕了一聲：“死？你說什麽死。我們要你好好活著，你偏不領情。倒把大家一片好心當作驢肝肺。”這話把人說得一陣心冷，文莉的目光抬起來，卻是白花花的，直了。這目光又把大家嚇一跳。
文莉娘呢，到底覺得是自己的親骨肉，一下子動了惻隱之心：“閨女啊，我們不逼迫你了，你自個兒倒是想想看，我們是為你好，還是害你？你好好想。”但接下來那話卻又把路封死了：“你一定要想清楚，是要孩子，要眼前這個男人，還是要你的娘？”
我聽著這話，一下子變得懵懂了，隻覺得眼前這些人，片刻之間，就要把我的心拿走似的。再看看文莉，眼睛盯著眼前的一片虛空，一眨不眨的，目光卻又出奇地清澈，出奇地亮。
經過這麽一陣子折騰，她的身體已經虛弱不堪了，好像一個小小的折騰，就會使她倒下去了。 本章已閱讀完畢(請點擊下一章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