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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老夫人傷心斷塵緣孔福旺受命挑重擔(1/5)

作者:東籬字數:30190更新時間:2023-10-16 04:08:21

    卻說大太太一條麻繩赴了黃泉,隻把一大堆煩心勞神的俗事兒丟在了孔老夫人麵前。老夫人一輩子善意做人好心做事,這好不容易才下了決定不顧臉麵地成全她兩個,誰料大太太竟不領這份情,讓老夫人到老來卻落得好心反害了一條命,叫她一把老骨頭如何經受!隻為著愧悔強提了一口氣兒硬撐著把大太太的後事兒風風光光地辦了,還解下耳朵上的一隻金耳墜含在大太太嘴裏:

    “你含著這隻耳墜子前腳裏去,娘把家裏安頓停當了就來追隨你,陽世裏你侍奉爹娘費心盡力,到了陰間讓娘再好好心疼你回報你,你在陽世裏落孤單,到了陰間娘和你一道裏做伴去……”

    老夫人哀腔淒婉,悲痛欲絕,赴喪的人無不感懷淚下,掩麵而泣。這世上哪有婆婆做到像老夫人這樣的,白發人送黑發人的見過,卻沒見過婆婆哭兒媳哭到這種情分的,於是又成了遠近稱道的一段佳話。

    福旺更是一眼空洞,心如灰滅。隻當大太太是因了和他的閑話才上吊的。他臉上的皺紋更深刻了,沒有人能看得出這張愁苦的臉曾經和大太太一道時也是有過笑容的。他不聲不響地打點著一切,卻為著不落人話柄保全大太太清名竟連一句話也不能說,一滴淚也不能流。他就那麽愁眉苦臉地來回忙碌著,像是所有的事都與他無關一樣。或許他的命就是該本本分分地做那些感恩戴德的事,他沒有權利想東想西,哪怕是去憐憫一個比他更可憐的人。他覺著自個兒像是與這個家這個世道毫不相幹的人,對,自從老太爺走後他便是個尷尬的人。他像是在小小心心地在別人心裏找自己的位子,要小小心心地不礙著別人地把自己放下去,可他覺著把自己放哪裏都不合適,等福旺認識到這點的時候,他的心突然死了。他覺得他一個孤兒走到如今已經過了好些的好日子,他不配有那麽多好日子。他該做的就是力所能及地為孔家多幹點活,不讓別人覺得他得了便宜便好了。

    大太太的兄嫂們原是來勢洶洶地準備要大鬧喪事的,一個大活人年紀輕輕吊脖子尋死沒了命,必定是受了天大的虐待才會如此,來了之後卻看到孔老夫人都在那裏哭喪哭得情真意切,老爺和明仁也披麻戴孝地便也罷了。老夫人知顧家不過是想趁機討些好處,平日裏哪裏就那麽顧念這個妹子了,便發散打點了些糧食清油,喪裏收的布料家什的都給了好些給他們,堵了他幾個的嘴。

    老夫人命人把大太太葬在她的墳地下首,一心想著要去給大太太做伴兒,心裏揪著大太太還是黃花身子的事兒,愧悔這一輩子虧待了她。喪事一停當,就再也撐不下去倒在了炕上。日日隻進幾口米湯清水的,怎麽勸也不肯多進幾口飯食了。

    周師太為自個兒出的主意愧悔不安,與老夫人相顧自覺害了條人命,兩人連彼此寬解的話也說不出口。周師太為大太太念了七天經,在廟裏為老夫人奉了長明燈,見天兒替她誦念祈福。

    老夫人自知去日無多,感歎孔家兩年裏怕是要去四魂:

    “福旺去請算命的先生來家看看風水吧,老太爺才走一年幾,家裏接二連三地出亡魂,怕是哪裏不對吧。”

    老爺疑惑地看著老夫人:“娘也別太擔驚了,大太太這是她自個兒命薄,怨不得旁人,爹是病了好些年了,哪能就接二連三呢,娘好好調養調養必定長命百歲哩。”

    “三太太的胎兒就不是孔家的魂了?!我哪裏還能長命百歲,怕是也熬不到冬上了,我是沒力氣再替你們操這份心了,我把該安頓的安頓了,往後就憑你們自個兒操心吧,隻求別把我和你爹老遠的路上拚來的這點家業給敗了,我才能走得安哪。”

    老夫人幾句話已經喘不過氣來了。

    老爺隻恨自己不爭氣,總讓娘操心,發了狠對二太太三太太說:

    “往後你們要吊脖子尋死的盡管吊,我隻管叫長工們把屍身丟到後山上喂老鷹去!”

    福旺聽出老爺是怨大太太上吊給孔家丟了臉麵,心裏又怒又痛卻又怕惹來閑話不敢論理。老夫人氣得臉都白了,卻又無可奈何。老夫人再如何偏心,此時也為大太太感到難過。就這麽個苦命人,一輩子葬送在兒子手上,而他竟沒半點虧欠的念頭,還埋怨那個短命的。老夫人覺著當真兒咽不下這口氣,看老爺的樣子,這個家他能擔得起嗎!可憐老夫人半世裏誠心念佛,想求得個家宅平安,到頭來卻越發地心力交瘁,連安心閉眼怕也是奢求了。

    算命先生掐指閉目撚弄了一番,悄悄湊到老夫人耳根神秘地說:

    “家宅不安,怕是少了祖宗墳上的香火,不得祖宗庇蔭。且宅中有陰魂衝犯,家中原本陰盛陽衰,加之有陰魂走動,陽不勝陰。老夫人細細想想可有哪處招了陰魂不曾?”

    老夫人一想,算命先生竟說得絲毫不差!自打公公婆婆過世,老爺再也沒回過老家親自上墳祭奠了。宅中男丁稀少,怕真是陰盛陽衰的。再細細一想,莫不是當年收了慧如,才招致她娘時時牽掛才在家中走動吧,如此便把自個兒的疑心說了。

    “老先生可有什麽法子化解的?”老夫人急忙問。

    “既是這女娃兒的緣故,便要把她遠遠地打發了才好。”

    算命先生的話令老夫人沉默了一會兒。後又想起既是宅中陽氣不足,怕叫福旺娶個媳婦搬出去又不妥,便問先生。先生聽了說:

    “既在家中已有幾十年便不動為好,又是長輩,也可鎮一鎮邪氣。”

    “可娶得妻室?若娶了家裏豈不是陰氣更盛?”

    算命先生又掐掐算算,緩緩地說:“不妨!陰陽合和,陰不勝陽。”

    “將來子孫上可還有指望?”

    “依老爺命相,若命中遇劫,度過之後便可子孫興旺,倘度不過時怕是難了。”

    老夫人一聽,心下大驚。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便慌忙道:

    “老先生可有禳解之法?”

    “這個不難,我便與你道消災延壽符,寫上事主先天八字,用個紅布包了,放枕頭底下三日三夜,後於夜裏用件貼身穿過的衣褲一同,於大道十字路口人來人往之處由事主親自焚化便可。”

    “如此便化解了?”

    “還得事主勿起惡念方可,如此必定化解。”

    老夫人恍惚明白又不甚明白似的,重重謝了算命先生,交待了老爺禳解之法,心裏便開始盤算慧如的事。心想倘或命中注定老爺必有一劫,倘若真能度過了便能子孫興旺,老夫人也可含笑黃泉了。

    算命先生的話一出來,二太太三太太就更加當慧如是掃把星了:

    “怪道家裏不太平,原來是你娘陰魂不散,恩將仇報。今兒起你離明仁遠些,當心你娘的鬼魂兒來害了仁兒。”二太太一指頭戳到慧如的腦門上,咬牙切齒地罵道。慧如腦袋往後一仰倒退了兩步。還沒站穩當就見三太太也追過來抓起牆角裏的掃把往慧如頭上打:“原來我肚裏的孩兒也是你娘勾了去,算命先生說是個男胎呢,我今兒就叫你償了命。”

    慧如抱著頭老鼠似的滿院子跑,三太太不依不饒地追著打,老夫人自聽了算命先生的話,心裏雖也有些嫌棄慧如,可到底在自個兒跟前朝朝暮暮有近五年了,哪有不心疼的,聽她兩個在外頭挫磨慧如,便硬撐著爬起來,扶著牆顫顫微微地走了出來,頂著一頭蓬亂的白發微躬著腰出現在上房門口。

    二太太見了忙叫了聲“娘——”,三太太也才罷了手。

    慧如奔過來跪在老夫人麵前哭著說:“我娘不會來勾孔家的魂兒的!我娘交待過我要好好報答孔家的,她不會來害孔家的!”

    老夫人擺了擺手,喘得連話也說不出來,躬著腰咳了半天,才把手伸給慧如示意她起來:

    “明兒一早叫大爺帶你去你娘墳上燒個紙,叫你娘別淨掛著你往家裏跑。”

    慧如哭著答應了,二太太卻不放心地在一邊小聲嘀咕:

    “娘,這丫頭還得早些打發了才好呢,她總和仁兒一處裏,仁兒打小裏身子骨就弱,哪經得陰魂來纏,娘不可心一軟又不計較了。”

    慧如在一旁裏扶了老夫人愧疚地低下了頭。老夫人回到炕上靠了一會兒尋思著:她若要來纏明仁,這些年早就纏了,還等到這會兒。自打慧如來了明仁氣死的毛病還沒怎麽犯了呢。算命先生的話雖也要聽,也不能全信了。隻是倘若有天自個兒歸天了,恐怕慧如在這個家裏也是沒有活頭。不如趁自個兒還有口氣,早早找個人家,遠遠地打發了。一來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好叫一家人心安,再來興許也能碰到個好人家,隻要手腳勤快的,也不至天天挨打。 本章尚未完結,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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