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方術士口出:此劉平,非彼劉平乎? 顯然,別有所指。 故劉平才有一問:足下究竟何人! 隻見那人不慌不忙起身。撣去碎屑,衝劉平長揖及地,不辭而別。 擦肩而過時,忽低聲耳語,卻振聾發聵:“足下又是何人?” 劉平羞愧難當。忽覺天旋地轉,立足不穩。所幸被遊方術士暗中托住,方未人前失儀。待熬過眩暈,方士已遠去。隻覺四肢無力,渾身惡寒。 遊方術士口出讖言,不啻當頭棒喝。一語驚醒夢中人。 劉平非劉備。 “守丞?”二人一問一答,身旁騎士不疑有他。 劉平心念百轉,宛若曆經滄桑巨變。實不過,彈指一瞬間。 在旁人看來,遊方術士吃飽喝足,謝過起身,並未失禮。劉平更是禮賢下士,長者之風。毫無破綻。 然,自家事,自家知。 渾渾噩噩,重登公車。待車門關閉,劉平如斷線木偶,癱倒榻上。 目送公車遠去,路人各自散去。早有門下遊繳,一路尾隨遊方術士而去。 便是一場偶遇,隻需與薊王相關,門下遊繳,亦不敢有絲毫大意。 少頃,薊王地宮耳室。 記室掾,遂將前後諸情,娓娓道來:“此人,來路不明。如其所言,乃一路‘篳路藍縷,沐雨櫛風,遠遊至此’。後入千秋觀,失去蹤跡。” 幕府中丞賈詡,不置可否:“守丞可有異常。” “並無異常。”記室掾答曰:“守丞乃主公族兄,又承舊名。往來南北二宮,頗受禮遇。一無名方士,胡言亂語,焉能亂其心誌。” 賈詡輕輕頷首:“切莫大意。命遊繳,緊盯千秋觀。若再遇此人,當場拿下,定要問個清楚。” “喏。” 時人重名更惜名。 “名不正則言不順,言不順則事不成。事不成則禮樂不興,禮樂不興則刑罰不中。” 劉平之名,乃重拾薊王舊名。故有拾人牙慧之嫌。平時出入宮廷,接人待物,長者之風。日積月累,習以為常。雖不曾“自命不凡”,卻也“自視甚高”。 今被無名方士,一句“此劉平,非彼劉平乎?”當街揭短。先前所積,傍身名望,頃刻間支離破碎,化為烏有。對劉平心境的打擊,可想而知。 返回國邸後,竟臥床不起。對外隻說,偶感風寒,並無大礙。然唯有幕府中丞賈詡,知其心氣難平。 名人高士,多“心高氣傲”。 孟子曰:“我善養吾浩然之氣。”王充亦說:“養氣自守。”終歸“人爭一口氣。” 甚至驚動了薊王劉備。本欲親赴國邸探視,卻被王妃勸阻。 長姐言:夫君佯裝不知,才是上策。 劉備這便醒悟。越興師動眾,族兄反倒越發無地自容。 彼此留有餘地,情勢方可轉圜。 也罷。恰逢正臘假期,除薊國上計使團,國邸並無百官出入。倒也無妨。料想,族兄自幼遊學在外,見識不凡。必不會糾結於,一無名方士之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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