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無法存續’,並非某一個人,某一個管理員的主觀抉擇,而是客觀上不可能,即便動用龐大資源,維持表象,也隻是一具徒有其表的軀殼。
某種意義上講,今的濱海邊疆大區,正是如此;
念及至此,尤讓我感到悲傷。”
文明,無法存續,這一判斷的理由貌似深奧,方然卻聽得清楚明白,這正是自己多年來苦思冥想的結論。
當一個人有能力掌控世界,單憑人工智能,便可應付一切,延續至今的人類文明便無法繼續存在,並非主觀、而是客觀上的無法存在。
既沒有存在的價值,也沒有存在的土壤,這並非“那個人”的個人好惡,而是客觀規律決定的必然。
文明,社會,國家,群體,這一切究竟都是什麽;
到底,無非是在協作的外衣下,為一撮個體提供壓榨手段的存在。
文明的誕生,主觀上是一種趨利避害,以協作共贏、而非單打獨鬥的方式,去對抗大自然,客觀上卻必定會衍生出利益的掠奪。
在沒有外來強力的幹預、監控之下,公平,是不存在的。
然而一旦引入這監控、幹預的強力,身在文明之中、而非超脫五行之外的這力量,遲早會褪去理想,臣服現實,墮入以力量掠奪成果的黑暗。
即便這一墮行,或遲或早,必然導致群體的滅亡,後來所發生的也無非是劫後重生,是又一個始於協作,終於掠奪的循環。
這,便是自有文明以來,顛撲不破的周期律。
今日的世界,情形,確乎正是這樣的情形,身為管理員而洞若觀火,方然知道,自己治下的NEP大區,便是文明消亡的某種前態,不僅如此,管理長治下的PSK大區也一樣。
民眾的苟活,隻好似水麵的漣漪,並無法改變文明溺亡的實質。
供養民眾,維持高牆內的所謂“文明”,相比於屠戮殆盡,的確是一種更溫和的結局,然而被豢養起來的文明,還算是文明嗎;
即便是,對一介管理員,乃至於“那個人”,這文明又根本毫無價值。
無從沉浸其中、隻能在旁觀望,這種文明,並無法賦予“那個人”以人的意義,更像是壁畫、寵物或風景。
文明,即是威脅。
脫離文明,即是不複為人。
不論什麽樣的文明,但凡存在一,其中每一個體便得為自身利益而運動,進而,對或許已實現“不死”的管理員構成威脅;
身在其間,所有人都是困境中的囚徒,任憑時光流轉,永世不能掙脫。
管理長的敘述,一針見血,冥思中的阿達民愈加心灰意冷,對方的話,正是自己心中所想,然而卻又分明了無新意,隻因不論自己,還是眼前的管理長,乃至蓋亞表麵的其他管理員,都無法將這現實改變分毫。 本章已閱讀完畢(請點擊下一章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