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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兩百一十章(2/2)

作者:直男癌中期字數:5168更新時間:2020-10-09 05:25:37

    那時單身的他,髒懶亂一時無匹。團堡教育站長來局裏投訴,隻好將之調往汪營中學,與我們另一兄弟方舟比鄰而居。我再去看他哥倆,發現室內滿地酒瓶。三人夜酌,他輪番打開幾個瓶子湊近嗅聞,有的蓋上放下,有的傾入碗中。詢之,原來有些盛滿夜尿,有待集中搬運出廬。醉後欲眠,發現這哥倆更絕,竟然共用一個盆子洗臉洗襠洗腳,連牙刷也隻剩一把,隻好合用。

    1984年,我們終於給他在州府恩施,介紹了一賢惠女友。就是這位後來的妻子,當時輾轉乘車來到鄉下對相,進屋一看床單漆黑,難以下榻,順手揭開要洗。哪知揭開一層,下麵另有一層同樣汙髒,又揭下,再揭下,總共竟翻出五張床單,皆是雙麵狼藉。他自個一邊傻樂,那年代的女人真是不俗,竟沒有因此嫌棄;反而就在那稻草墊底、終於染上陽光香味的床上訂下終身。

    三

    美國垮掉派詩人金斯堡有名句曰——我們不是我們汙髒的外表,我們的心中一直盛開著一朵聖潔的向日葵。假設不是因為蘇家橋內心的品質,舌耕鄉野且容顏粗陋的他,又何能贏得青眸的眷顧?

    周作人曾經形容弟子廢名,說他長得像個螳螂。我看過廢名舊照,似乎找不到那種感覺。倒是吾友蘇家橋,確確乎身形麵貌,皆近似蚱蜢——我們鄉下喚做跳雞子。也就是說,手長腳長,頭顱細小,眼珠凸出。他要是取下從小就戴的眼鏡,活脫一個馮鞏的再版。按他自己的調侃則是——敝體向稱瘦削,柔如飛絮;賤齒還算鋒利,粲若編貝。身有模特之高,形同電杆之細。骨輕似燕,可秀纖掌之舞;發密如雲,曾苦肥虱之錐。

    其人好讀書,尤長於舊學;初時癡迷於魏晉,故言行風度頗類於竹林人物。既有拔劍四顧的自雄,也多窮途而哭的絕望。然則哭笑歌行之內,卻是心底的悲憫和溫良恭讓。某夜深雪覆蓋寂寂小城,除夕將至,我與他醺然還家,路遇一老丐蜷縮某機關門前。他拉著我上前詢問,老丐曰當年水災,其家顆粒無存,隻好年關進城行乞;言畢泣下。老翁勾起我們各自童年顛沛的記憶,頓時三人抱頭痛哭於當街;我們傾盡囊中散銀,再三拱手揖別。那是80年代初的中國,社會恍惚還殘存這樣一點古風。

    就在那時,他的授課已然別具一格。當年教材,多是劉白羽魏巍楊朔文章充斥;他每講到這些,便拋開教科書大談這些課文的拙劣;然後從懷中掏出我們詩社的地下油印詩刊《剝棗》,給孩子們開講其中的佳妙。他的課堂,我稱之為“茶館式教學”,經常組織孩子們自由討論,他隻負責啟發思路並偶爾參與評判。最初校長頗為憂慮,不免有些諷諫之詞;哪知年年期末會考,他的科目卻往往拔得頭籌。再後來,誰也不敢不刮目相視了。

    若幹年之後,我們還鄉,偶爾還能邂逅一些早已拖家帶口的讀書種子或社會閑雜。見著他則依舊尊為老師,執禮甚恭,而他則多已不記姓名了。 本章已閱讀完畢(請點擊下一章繼續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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