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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兩百一十二章(1/2)

作者:直男癌中期字數:4290更新時間:2020-10-09 05:25:41

    他若宿酒未醒,午餐興致好時,會在食堂把領導叫來陪坐。故意問:你們是黨員吧?領導茫然點頭。他又問:讀過《共產黨宣言》、《資本論》嗎?領導赧然搖頭。他會笑著說:那我來給你們上上黨課吧。領導隻當他是嘻哈瘋癲之徒,不以為意,也就順便聽他傾倒滿腹掌故。他可以口若懸河地從馬恩開講,從國際共運扯到列寧的《國家與革命》,老布與托派的區別,斯大林與老毛的同異,一直講到領導瞠目結舌為止。

    就是這樣一個衣衫落拓形貌奇異的人,單位上橫來直去,眼珠裏青少白多。但每逢國家總行要在旗下搜羅筆杆子進京臨時編書之際,往往他又是眾口一詞的舉薦對象。他無意奉召,我輒勸他來京師與我喝酒;這樣來去幾次,有司賞其別才,詢之願否出山。這對多數人來說,都是求之不得的恩賞,他則蓴思縈懷,素仰晉代張翰名言——人生貴得適誌,何能羈宦數千裏以邀名爵——大笑還山,依舊做他纖塵不染的科員。

    莊子說,山林裏隻有一種散材,既不因其高大挺拔而被伐去廊廟做棟梁,也不會因其蓬雜一無是處,而被砍去當柴薪。這樣的樹木,方能苟全於亂世,得以頤養天年。古代稱為散人的散,便是從這裏來。蘇家橋的天性,便是這樣的散淡。功名利祿於他確如浮雲,他是連名心皆已褪盡的人。

    七

    凡人處世,總難逃名韁利鎖。雅人利欲易退,然則名心實難消磨無痕。就連世外之人,都還崇仰修成名僧高道,況乎七情六欲的俗輩兒女。但是名心盡退的人,並非心中愛恨全消;隻是他不欲將這些腹海硯田的波瀾,再拿去博塵世功名之冠帶而已。

    蘇家橋日夕坐擁書城,是鄂西不多的藏書小家之一。他腹笥深厚,筆鋒暗藏,乃吾儕之中最先泡網的蝦客。我之重返文字再興筆戰,實因他與世存、傾城幾位熏染所致。但他曆來述而不作,從不投稿梓世,更不以本尊現身,乃至迄今知其何人者無幾。

    他亦新舊文體悉能熟練操刀者,散文之淡雅且冷幽默走豐子愷一路,舊詩詞功底也非同尋常,其文白夾雜苦笑冷嘲,則酷似聶紺弩楊憲益一輩之披風刀法。當年我在檻中時,他曾遙寄賀新涼一闋,詞曰——

    別後相思久。點支煙,挑燈枯坐,吃杯燒酒。江上飛寒風且大,未曉冬衣可有。怕隻怕,杜郎窮瘦。一別經年何日見,偶回來欲語兄尋走。思往事,空垂首。

    外頭過活兄安否?待書來,看它幾遍,莫教離手。自是危樓休獨倚,怕說吹簫屠狗。但記取,死生師友。留得故園三分地,俟功名料理歸田後。我與汝,再相守。

    八

    許多年來,我曾經為他扼腕而惜,總認為以他的才華品性,埋沒深山是一種浪費。現在,我開始慢慢領會他那種生活的自適了。自古讀書人多要為“出”與“處”的矛盾而糾結,多半是在出而未果的情形下,再選擇做一個處士。而他卻是,從青春時代開始,就早早放棄了他在塵世的一切有為,選擇了這種無道則隱的存在方式。 本章尚未完結,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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