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眼,已經是二十年前了。
這漫長的二十年裏,顧一白想起蘭芯的時候並不算多,他有太多的事情需要去想,所以勻不出那麽多的精力去想起她。他沒有顯赫的家世,沒有深厚的財力,他隻有一支畫筆。當年他從草根平民家裏畫進了殿堂畫苑,而他想要的前程,遠不在那一傾畫苑,三尺畫案之中。
不過,每次顧一白想起蘭芯的時候,那淡淡的一眼總是最先躍進腦海。他想,可能就是那驕傲的一瞥,劃開了他與蘭芯最初的距離。
張禾在一個小院前停了下來,火折子已經燃盡了,嗤地一聲熄滅,周遭重又沒進濃的化不開的黑暗中。不過顧一白知道,這裏,便是當年蘭芯的院子。
院裏所有的房間都是黑的,空的,早已經隨著蘭芯的逝去而沉寂,仿佛變成了埋葬她此生最明亮的一段日子的墓陵。
“顧先生……”張禾站在黑暗裏,輕聲地說:“我母親當年也是這樣叫你的?”
“她叫我先生。”
到十年後的那次芙蓉園春宴,蘭芯仍是叫他先生。
“先生可還喜歡我?”她直視著他,眼睛裏薄薄的一層水霧,卻不肯凝成淚滴下來。於是,顧一白又想起了最初見到蘭芯時的樣子,她看他的那一眼。
十年過去了,蘭芯的目光還是那麽清澈,清澈得顧一白無顏相視,怕被她看出自己眼中的渾濁與世故。
蘭芯問得鄭重而期盼。可他是不是喜歡蘭芯,這對他自己來說卻已經不重要了,喜歡或不喜歡,都改變不了她已經為人妻為人母的現實。
張禾抹著窗欞上積下的塵土,“我有件事想問一問顧先生。”
“你問吧。”顧一白倚在牆上,滿腦子的回憶與思緒讓他有點疲倦。
張禾從袖子裏將那隻玉佩拿了出來,“這玉佩是先生你的?”
顧一白心中驀然一緊。他自然知道說的是哪塊玉佩,隻是夜色黑,他看不見,便伸出手摸索著接了過來。接到手裏,才發現這玉佩已經一分為二,茬口薄薄的,劃著掌心有點疼。“碎了。”他自言自語地說了一句。
“是。碎了。我母親摔碎的,看上去頗為絕決。但我倒希望這塊玉佩從來不曾到過她的手裏。如果沒有這點念想,也許她的日子還能好過一些。”
顧一白苦笑了一聲,“也許是。當初不該由著她拿走,惹得她誤會。”
“不。你錯的是不該收下他的玉佩,將她情竇初開時的愛慕,變成鴛盟。”張禾冷冷地說道。
顧一白抬起頭來,他無法透過黑夜看見張禾的目光,卻莫名地打了個顫,“那……,不是鴛盟,歸禾你莫要誤會此事。”
“不是鴛盟?”張禾輕笑道,“我的外公外婆俱已過世,但總還是有人活著的。這幾天我問了問,倒聽說你當年拿著我母親的那塊玉佩,來找過我的外公。顧先生,可有這回事?”
顧一白猛地攥了一下拳頭,玉佩薄薄地茬口在他掌心割出了一條淺淺的傷。 本章已閱讀完畢(請點擊下一章繼續閱讀!)